第143頁
就在我們爭辯時,母親來了。她根本不關心誰對誰錯,只是數落了一句「以後不要再弄髒桌子」,便吩咐女僕把不知死活的小貓扔了出去。
後來我去附近找,在馬路中央,看見了它被馬車碾成一灘爛泥的屍體。之後,我做了很久的噩夢——”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近乎囈語,但卻吐字清晰。由衣有些心疼地挽起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上面以示安慰。
“不不,你誤會了,夏洛特。”阿爾伯特輕輕抽出胳膊,目光落在由衣傷感的臉上,自嘲地彎起嘴角。
他知道她沉浸在了故事裡,他也可以這樣順水推舟地說下去,塑造一段傷感的過往,可是他要實話實說,這也是對她的尊重。
“我不是夢見慘死的小貓之類的那種噩夢。我夢見的是,父母和弟弟,像那隻貓一樣,被拔火棍般粗的鋼釘釘住手腳,他們嘶吼著、拼命掙扎著,血噴了一地,四周迴蕩著他們的慘叫。
而我,渾身都濺滿了血,一隻手握著一根鋼釘,一隻手握著錘子,嘴巴像小丑那樣誇張地咧開著。這就是我的夢,我是不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他微微垂下臉,低聲問道,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
“所以不久後,你就殺了他們,對嗎?”由衣歪著頭,問道。
阿爾伯特明顯地一愣:“威廉和你都說了嗎?”
由衣搖頭:“他只是說他並非你血脈上的兄弟,其他都是我猜的,或者說,推理的。”她調皮地一笑。
“是這樣啊。”阿爾伯特落寞地笑笑,“那麼,得知這一切之後,你還會想挽住我的胳膊,把臉靠在我肩上嗎?”
“誒?”輪到由衣愣怔片刻,忽然才意識到這句話和之前抽胳膊的動作是有關聯的,不禁舒了一口氣,重新挽起他的胳膊,“當然想嘍,你算是我的半個救命恩人,而且我也承擔了殺害父親的罪名,我們同命相連嘛。”
“這可不一樣,傻丫頭。”他這回沒有抽出手臂,任由她越摟越緊,“據我們的調查,你父親很可能是誤服了用來謀殺你的毒藥。雖然這麼說有些冷酷,但答案只有兩種,一個兇手是你,另一個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
“但若真兇是我,那麼不就是同命相連了嗎。”由衣咬文嚼字道,似乎找到和阿爾伯特之間的關聯紐帶,比洗清自己的殺人嫌疑更重要。
阿爾伯特被她幼稚的執拗逗樂了,他拍了拍她的上臂,想說點什麼,嘴張開卻只有呼吸被送了出來。
由衣快樂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她知道自己不是兇手,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假設,阿爾伯特應該也看出了這一層吧。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誰想謀害她,就儘管放馬過來吧,她只想好好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不不,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她從來就不是喜新厭舊的人。
一陣很大聲的咳嗽自馬路那頭傳來,由衣這才意識到,他們正充分暴露在金髮黑皮的咖啡店侍應生的視野里,連忙鬆開手,一臉尷尬地扭過頭。
“和「父親」一起逛街呀,感情恢復得真快呢。”安室透站在門口,不無挖苦地說,姿態和神情都很像罵街的中年大媽。
那天他故意站在他們那邊,是為了讓公安的同事快點離開,但這不代表他認可了阿爾伯特的父親身份。
傻子才相信呢!這個男人看上去比那個34歲的FBI黑眼圈還顯年輕,說是她父親,騙小鬼都不夠用。可英國方面居然信了,這更加不可思議。
這後面肯定有暗箱操作。但是他無法想像那是何等龐大的力量。在日本,就算是黑田兵衛,都很難只憑職權隨意放人,更別提那人還存在著明顯的疑點。
場面一度很微妙。
是阿爾伯特先開了口。在開口之前,他似乎想做一個脫帽的動作,手剛剛抬起,才意識到頭上空空如也,只好尷尬地垂下來。
“真的很感謝你在這段時間對夏洛特的照顧。那隻叫做哈羅的小狗還好吧,夏洛特經常提到呢。”
他語氣溫和、嫻雅,白皙俊美的臉上也掛著微笑,但明眼人都能聽出一股微妙的陰陽怪氣。
是的,雖然在你那裡住了很久,但是夏洛特唯一記得並反覆提起的,只有可愛的狗狗,而不是你這個房主。
由衣心裡暗道「NICE」,卻又隱隱覺得對不住安室,畢竟還給她做了好幾頓美味佳肴呢。
可聽見這話的安室透,居然驚恐地將眼睛瞪大了一瞬,他用警惕的目光盯了阿爾伯特一陣,然後用手摸著下巴,像是在推理什麼。
店裡有人喊他,他應了一聲,立刻轉身折返進去,在門閉合的過程中,還透過門縫投給他們一個充滿戒備的眼神。
由衣一頭霧水,阿爾伯特也攤開手,不明所以。
而實際上,安室的理解是這樣的:他在馬路那頭,用優越的聽覺捕捉到了「病貓」,「撿到」,「鋼釘」,「釘住四肢」,「血噴了一地」,「壓成爛泥」等詞語,開始還沒領悟其中含義,只是不明覺厲。
在阿爾伯特提到哈羅那一刻起,他如遭雷擊,霎時將這些詞,串成了一個恐怖的事實。
那就是,阿爾伯特很可能是個有虐#貓傾向的變態,而由衣,居然對他的嗜好表示支持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