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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阿爾伯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對手套上。
由衣快速奔跑著,充分體會了一番灰姑娘的心境。
她氣喘吁吁地奔到地下室,威廉已經穿上了不知從哪裡拿來的大衣和帽子,並給她也準備了一件。
“還有兩個多鐘頭,想和我一起去倫敦的街頭逛逛嗎?”他咧開嘴角,邀請道。
“樂意之極。”由衣也笑道,抹去臉上的淚痕。
弗雷德已經備好了馬車,將他們送出一段路,簡短告別之後,他們攔下了一輛出租馬車,直接駛向倫敦東區。
“弗雷德接受的很好呢,你告訴他幾年後你會去「赴死」嗎?”由衣在馬車裡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好奇地問。
“怎麼可能。”威廉調整了一下手杖的位置,“我只是告訴他我從未來而來,要糾正一個錯誤。整個宅邸,只有他最有可能接受這個說法,所以我也只能找他來幫忙。”
“哦……”由衣想像了一下其他人得知這個詭異情況後的反應,那畫面真可謂雞飛狗跳。別說提供幫助了,估計連冷靜下來都做不到。
“那我們要去哪呢?”她調皮地抬起雙腳,鞋子雖然很破,卻意外保暖,比現代價格上千元的棉鞋都管用。
“我和路易斯從小在貧民區長大,那裡有一個舊書店,是我們的避難所。書店主人是一對善良的夫妻,我們在那裡了解了很多知識。
在我來莫里亞蒂家族不久,店主就因為實在無法維持生計而將書店當了出去。
那裡陸續開了肉鋪、理髮店、早點鋪,後來就一直荒廢著。我想去那裡看一看,算是了解另一份夙願吧。”
“所以說威廉你果然不是莫里亞蒂家的孩子嗎?”由衣盯著鞋上面的補丁,以談論路況的口吻,問道。
“沒錯,正如你猜測的那樣。”威廉向旁邊的車窗靠了靠,“我和路易斯是已故的莫里亞蒂伯爵的養子,和阿爾伯特哥哥並非親生。”
由衣抿抿嘴,放下盪悠著的兩隻腳,轉頭看著威廉:“但是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我能感覺得到。”
“因為我們是共犯嘛。”威廉笑得人畜無害,“共犯才是最牢固的關係。”
由衣吐了吐舌頭:“我才不信呢。你們心底肯定有更深層的羈絆,我可不傻,別想忽悠過去。”
威廉笑而不語。
聖誕之夜的倫敦很像狄更斯小說里的插圖。東區的聖誕夜是喧鬧的,孩子們鬨笑著搶糖果吃,他們穿著單薄的衣服,卻一點也不怕冷。家家戶戶亮著燈,櫥窗里有可愛的玩偶和小火車。
馬車在一個小巷裡停下,雪花變得稀稀落落,威廉紳士地扶著由衣下馬車,給了車夫雙倍小費,並祝他聖誕快樂。
“小教授,也祝您聖誕快樂!”司機大哥好像認識他,笑得鬍子飛揚。
威廉愣了一下,終於想起車夫是誰了。他微笑著沖馬車揮手,由衣被他的側臉迷住了,她覺得此情此景下的威廉,異常溫柔。
於是她死死挽住他的胳膊,半個身子靠住他,一深一淺地並排走在破敗的巷子中。
“好像電影畫面。”她痴痴地笑道,“威廉你以前被女士這樣挽著走過嗎?”
“呃……今天是頭一次吧。”威廉略顯為難地說。
由衣嘿嘿地笑著,感覺情緒一下子好了很多。
他們沿著一條條小巷走,威廉會把有意義的地方指給她看。
到處都是殘破的房屋,貓狗的腐屍堆在街角,無人去管。腥污的味道被凜冽的空氣覆蓋著,不那樣刺鼻。
遠處有拉手風琴的聲音,或許是樂器材質太糟糕,或許是拉的人太過笨拙,那聲音就像是從鍋爐的通風廚里吹出來似的。
在一個屠宰鋪的窗戶里,她看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正在一支蠟燭下,認真閱讀一本很厚的書,並仔細做著筆記。
他身後掛著密密麻麻的豬牛羊的骨架,只需一眼,就仿佛聞到了濃重的腥臭。
由衣皺皺鼻子,十分心酸。
威廉對此並沒有做出評論,這樣的場景,在倫敦並不罕見。他指了指斜前方的一棟房子:“就是那裡。”
由衣終於看見了那個傳說中的舊書店,或者說曾經是舊書店的建築。
破碎的玻璃,熏得焦黑的牆壁,上方已經局部坍塌,就算是最吝嗇的商戶恐怕也無法在裡面繼續生意。
由衣摘下手套,摸了摸冰冷的牆壁,將臉貼了上去。
仿佛有一段記憶飄過來,她閉上眼睛默默地感受。
忽然,一個身影從巷子深處走來,由衣將身體從牆壁上移開,注視前方。
那是一個瘦高的男人。穿著因棉料低廉故而十分厚重的大衣,手裡捧著一摞東西,走近才發現是書。
男人的臉很白,一隻手緊張地抓著帽檐,似乎怕它被風吹走,走得有些搖晃。
看見他們,男人停下了腳步,由衣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那是一張有著明顯亞洲特徵的臉,雖有混血痕跡,但只體現在高高挺起的鼻樑上,其他部位都與東方人酷似。尤其是那雙丹鳳眼,烏黑如牡鹿,透著聰慧和安靜。
“莫、莫里亞蒂教授?”男人,或者說是少年更貼切,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