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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時月上正中,朝歌城裡萬籟俱寂,已陷入沉眠。
牛頭馬面打開乾坤袋,喝了聲「去」,瞬間有無數身形半虛幻的灰色爭先恐後地飛出來,直奔朝歌城而去。
「這,娘娘——」
孔宣驚呆了,身上五色神光差點沒壓住,想收了那些鬼魂。
但看看旁邊穩如泰山的妲己,想著后土化身輪迴的慈悲,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森森幽冥之氣,沒過一會兒籠罩整個朝歌城,月光無法透入。
王宮上空,無形的玄光騰盛而起,形如一隻展翅的玄鳥。
乃是商朝的氣運之具現,試圖阻止大批的鬼魂進入。
城外小山坡上,妲己輕斥一聲,放出當初伏羲三皇給她的信物。
上古人皇之威壓下,代表商的玄鳥低鳴一聲,收起翅膀縮了回去。
……
朝歌城內,正在看窗外的月亮想人的玉宸猝然起身,執劍而出。
他沒有法力,眼睛卻也能看到邪祟。
眼見無數灰不溜丟的鬼魂如颶風席捲朝歌的大街小巷,無聲鑽進了千家萬戶,玉宸忍不住眉頭緊鎖。
「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商要忘了?」
他嘀咕了一句,便看到一鬼影要摸進伯邑考的房間。
別處他管不了那麼些,眼皮子底下怎麼能忍?
何況伯邑考還是他的朋友。
自從在花椒樹下遇到妲己,玉宸身上便一直帶著花椒果和樹枝。
這次正好用來驅鬼。
以樹枝為劍,玉宸擋在伯邑考門前,厲喝一聲,「站住!」
那道朦朦朧朧的鬼影被有驅鬼作用的花椒枝嚇得連退幾步。站定了,才穩住情緒,拱手道,
「吾乃是姬昌之父,伯邑考之祖父季歷,今夜鬼門開,我奉地府后土娘娘之令,回來探親託夢。」
季歷,姬姓,名歷。因權重遭忌,被商王文丁軟禁,絕食而死。
玉宸對季歷不感興趣,但聽到他話中帶的名字卻微微一怔。胸中好似有某中奇特的情緒在涌動。
「地府的,后土娘娘……后土?」
這個名字……怎麼如此熟悉?
*
前一刻還在看奏章,好像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帝辛已然站在九間殿外。
恍惚中可見兩列文武躬身靜佇,光色混沌,昏昏暗暗,看不清人的模樣。有一道幽微的光射入,滿室色塊一樣看不清晰斑影中多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帝辛心有所感,喃喃喚了聲,
「父王?」
那黑影的面容頓時清晰起來,變成他記憶中上一代商王的模樣。
帝乙,他已經死了八年的父王。
是假的啊。他在做夢。
意識到這一點,帝辛眼中四周的光影有迅速崩塌的趨勢。
唯一的光芒處,帝乙沉沉喚了聲,「子受,你已忘記君父了嗎?」
因為這句話,崩塌停滯了。
帝辛的情緒來得很慢,但他確定自己是在詫異。
他走到帝乙跟前,看了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然後越過帝乙走向前,坐到高殿的王座上。
方才回眸道,
「君父請講。」
他已是王,就算君父重來,也是他的臣子。
帝乙看著帝辛,拿出一塊巴掌大的輕薄之物,臉色從惱火轉變為憂慮,憂慮中又帶點得意。
「剛直易折,你這般像先君武乙,恐怕會到不可挽回之境地……幸好,為父給你找了個新靠山。若能促成此事——」
………
帝辛猛然驚醒,手臂揮落几案上的竹簡,散落了一地。
銅燈耀映著明亮溫暖的光,一切都是那麼清晰。
他彎腰撿起一卷散落的竹簡,眼角餘光卻看到一塊巴掌大的輕薄之物。
暗黃色,似絹非絹,好像是樹皮般,但比樹皮要平整單薄。上面有奇異的符文,類似於是巫使用的巫文圖案。
「地祇后土……這就是父王說的冥幣?」
手指緩緩收緊,帝辛眼中精光閃爍。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對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跟熬夜處理公務的帝辛不同,作為帝辛的寵臣,費仲卻是早早摟著夫人睡了。
迷迷糊糊聽到三更敲響,才幻想著搭上了後宮最受寵的蘇娘娘,他以後要如何飛黃騰達的美夢場景卻多了個陰森森看著他的祖宗。
精瘦的老頭抓著近年來有些發福的費仲搖晃,「孫賊!你害得老夫好苦啊!」
費仲,「???」
一番掙扎後,費仲總算認出了這老者的身份。猶猶豫豫地喊,「祖父?」
「能認出老夫,還算你有點良心!」
老頭子鬆開費仲,看他還是一副不順眼的樣子。
費仲有點委屈,因為輩分隔得遠,他也不是很怵這位老祖。有些不滿的說道,
「孫兒這些年也算是光宗耀祖,哪一年的祭祖不是精心準備,祖父為何這般待我?」
他不說還好,一說把老爺子氣炸了。
「你還說!就是因為你小子每年供奉了太多的人牲,判官給老夫多記了幾百年的罪孽!」
費仲震驚,「這怎麼會!」
「怎麼不會!」
老者氣到跳腳,
「老夫比你爺娘還好一些,這次能借鬼門開上來……孫賊,你聽好了!要是你這次燒的冥幣不夠,老夫,老夫……你就不是老夫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