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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已於秋後問斬了,薛姨媽大哭一場後,就此一病不起,寶釵既要在榮國府里立足,又要收殮兄長,照料老母,還要將府中諸般閒言碎語置若罔聞,短短几個月,形容便憔悴不堪,若不是實在想同黛玉交好,寶釵也不會來給雪雁一個丫頭賀喜。
今日來的人雖多,卻是各有心思,黛玉微微蹙起眉頭,低頭看著襁褓里的孩子,起身笑道:「孩子睡著了,我抱進去給他娘,還請各位擔待些。」
眾人連稱不敢。
鳳姐笑道:「正好,我也要見見雪雁,竟是一起去罷。」
黛玉看了她一眼,心中微一沉吟,點了點頭,既然鳳姐跟過去,她就不好與雪雁說梯己話了,也無妨,橫豎自己常來雪雁這裡,說話的時候盡有。
雪雁正在坐月子,門窗緊閉,密不透風,又不能洗澡洗頭,也不能刷牙洗臉,幸而是深冬,暫且無妨,饒是如此,她也同趙雲商議,勤換衣裳被褥,趙雲原比別人有見識,月子裡摒棄大魚大肉,現今也沒吃紅糖雞蛋饊子,湯粥倒也清淡。
乍然見到雪雁,鳳姐忍不住笑道:「幾個月不見,你竟發福了。」
雪雁因產育之故,越發顯得珠圓玉潤,從前的衣服太小,懷孕時的衣服又太大,正自憂愁,聞得此語,道:「可不是人人都跟奶奶似的,生了葵哥兒還是神妃仙子一般。」
鳳姐忙道:「你放心,等出了月子,你便和從前差不多了。」
雪雁聽了淡淡一笑,現今為了給孩子餵奶,一天到晚都是胡吃海喝,一兩個月瘦下來乃是天方夜譚,不過為了孩子,她卻是甘之如飴,問道:「外面來了多少人?我都沒能見到,若是怠慢了,千萬別放在心上。」
黛玉知她家事,一面將孩子放在她枕畔,一面道:「你太婆婆雖說偏疼三房多些,好歹也不是粗鄙村婦,倒不曾失禮,你放心罷,還有你外祖母看著呢。」
雪雁知道自從自己說過那些話後,趙家老宅如今不敢得罪他們了,又見到這麼些登門賀喜的人,他們先前的心思早已丟到了爪哇國,當著外人的面,他們自然不會再生事。
鳳姐問道:「這孩子可取名兒了?」
雪雁看著愛子一眼,道:「還不曾,等滿了月,請我們大爺的先生給孩子起名。」因有風俗,滿月里不給孩子取名,故現今都沒能有個稱呼。
鳳姐不知寧先生其人,並未如何。
黛玉卻從周鴻處知道寧先生,感嘆道:「寧先生是當代大儒,寧先生給你這哥兒取名,比別人強得多。這哥兒我看著好,你們好生教養,說不得真真能教出一個少年舉人來。」
雪雁失笑道:「寧先生取名固然好,可能不能考上,總得看他的造化。」
黛玉道:「再大的造化,也得看你們如何教導。」
正說著,有人來通報說幾家女眷過來看雪雁,雪雁忙命請進來,好容易見過,房內便覺得十分煩擾,黛玉見狀,掩下意欲同雪雁說的話,告辭出來,別人見了,亦相繼告辭,午後,各自回家,獨有霍秀之妻留到了最後,過來同雪雁說話。
雪雁笑道:「嫂子有什麼話,只管說,別藏著掖著,咱們也不是外人了。」
說話時,孩子睡醒了,雪雁抱在懷裡,看他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半咬著小拳頭。
秀妻躊躇道:「說了,恐怕叨擾了你,只是不說,我心裡也不知道向誰打聽去。你也知道,咱們都是寒門出身,想和仕宦權貴之家交好,也得看人家願意不願意抬舉咱們,我們大爺也不願攀龍附鳳,因此認得的人倒比不得你,消息也不如你。」
雪雁聽到這裡,察覺到她有事相求,忙道:「何必如此生分?嫂子說來我聽聽,若是知道的,一定如實相告,若是不知,明兒我替你打聽去。」
秀妻問道:「今兒來的一位柳家大奶奶,是不是舊年梅翰林家退了親的薛家姑娘?」
聽她說起寶琴,雪雁詫異道:「怎麼問起她了?正是薛家姑娘。」
秀妻道:「還不是那梅家,請了官媒婆來求我們家的大姑娘,也就是我們大爺的妹子雨竹,雨竹今年十七歲,尚未許人,我們家沒有老太太,我是長嫂,便由我做主,我也不想將她許給不知道的人家,因此想問問你,當初梅翰林家到底為什麼退的親?到底是梅翰林家的緣故呢,還是如梅家所言,是薛家姑娘的緣故?」
她不是雨竹的生母,僅是長嫂,若是雨竹嫁得不好,旁人只會說她容不得小姑子,心地不好,才說那樣的親,因此在雨竹的婚事上須得慎之又慎。
雪雁不答反問道:「你們沒去打聽過?」
秀妻笑道:「打聽有什麼用?一二年前的事情了,梅家的左鄰右舍都閉口不言,都同情梅家,說薛家姑娘不好,當初退親之後薛家回南去了,他們家倒仁義,沒說梅家的不是,因此竟是打聽不出來。如今薛家姑娘嫁給了柳千總,又常和周家林夫人來往,我料想林夫人那樣的人物,交好的薛家姑娘必然不會如梅家所言,因此思來想去,只好來問你。」
雪雁聽到這裡,方明白過來,原來梅翰林自從退了薛家的親事,一時也沒為其子說到好人家,故耽擱至今,不想竟看中了霍秀的妹妹。霍秀雖然是寒門出身,但是梅家亦是如此,論及門第根基地位,霍家遠勝薛家,又有趙雲這位師弟和周家的交情,自是上好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