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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住在榮國府里七八年,雖然沒人說她在這裡白吃白住,但是他們家剛進京時,林如海未死之前,也有人這樣說黛玉,只是後來林如海死後,東西搬了進來,才沒人說這話,可還是有不少人都說她尖酸刻薄愛取笑人,都夸薛家大富,夸寶釵穩重和平能容人。
因此,夏金桂今日這番言語挑不出什麼錯來。
聽了夏金桂這話,寶釵微微皺眉,柔聲道:「嫂子,現今事關咱們家的生死存亡,該當同心協力才是,嫂子何必說這些話來氣媽?倒叫外人看著不像。」
夏金桂揚眉豎眼,道:「不像?不像什麼?誰讓你們哄人呢!當初說得你們多好,豈料早就剩個空架子了,兒子還是個殺人的東西,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兒嫁到你們家,不說捧著敬著,小姑子倒來說我的不是,也不想想,誰家還有這麼大年紀沒出閣的小姑子?」
寶釵一聽,面上登時一片慘白,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嘴裡十分苦澀。
哪個女兒不懷春?她雖外頭處處遵守規矩,心裡頭對於寶玉未嘗不是柔情婉轉,這些年,見慣了薛蟠那樣花天酒地的人,也知道外面的世家公子沒有幾個像寶玉這樣好的,對於父母所說的金玉良緣,她是願意的,所以一等多年,讓夏金桂如此恥笑。
賈政是個孝子,雖然王夫人一心一意地願意,可是賈母不鬆口,賈政就不會同意。
如今元春偏又出了事兒,只盼元春平安無事。
夏金桂甩著帕子道:「看看現今有幾家像咱們家似的?這麼個老姑娘,也不怕人笑話,不說找人家,偏還叫娘家養著。」
薛姨媽氣得指著她不知說什麼好,夏金桂見狀,道:「我說的是實話。」
說完,一摔帘子出去了。
薛姨媽老淚縱橫,拉著寶釵的手哭道:「好孩子,都是我誤了你。」
寶釵忍不住滴淚道:「都是我的命,怎能怪媽?」
薛姨媽拿著手帕子拭淚,一咬牙,道:「晚上我找你姨媽說話,好歹先定了這事,不能再讓別人笑話你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能傳出什麼好話來。」說畢,便叫人去打聽王夫人,等王夫人無事了來回自己一聲。
小丫頭答應一聲,過去了。
不多時,宮裡打發夏太監出來傳了皇后的懿旨,命賈母王夫人等進宮安慰元春。
賈母和王夫人千恩萬謝地送了夏太監出去,回來後賈母便撂下臉來,遣退眾人,只留賈政和王夫人二人,瞅著王夫人道:「不是說都打點好了,於公公在聖人跟前也提過娘娘,聖人對娘娘十分照顧麼?」
王夫人道:「聖人額外對娘娘有許多照顧,可是娘心思重,宮裡又是那樣。」
賈母聽到這裡,不覺流淚道:「是了,我怎麼就忘了?後宮嬪妃為了子嗣,或為榮寵,或是嫉妒,歷來有無數手段,娘娘在宮裡只有一人,哪裡能擋住這些明槍暗箭。」
賈政聞得元春如此,不禁有些六神無主,道:「事已至此,該如何是好?」
賈母嘆道:「虧得娘娘無事,明兒五更天我和太太進宮。」
誰知賈母畢竟年紀大了,聽到這樣的消息十分擔心,晚間起來兩次,次日便病了,慌得府里忙忙地拿著帖子去請太醫,王夫人無奈,思索著昨日薛姨媽之語,倒巴不得賈母不進宮,自己好跟元春說梯己話,遂隻身一人按品級大妝進宮。
進了鳳藻宮,王夫人便嗅到一陣濃濃的藥香。
元春現今做小月子,未著妝容,愈發顯出黃黃的臉兒,十分憔悴。
王夫人見了,頓時心如刀割,只是不敢在宮中掉淚,也不敢在元春跟前提起已經掉了的皇子,輕聲道:「娘娘好生調理幾年,千萬別弄壞了身子,過幾年再懷一個。」
元春嘆道:「進宮十幾年,好容易才懷上這一個,下一回,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王夫人愈加心疼,只得百般安慰。
元春見到親母,心裡好過了幾分,略解傷痛之意,因問起家裡諸事,道:「寶玉可好?讀了幾本書了?想過幾時下場沒有?」
提起寶玉,王夫人道:「寶玉搬出了園子,已經上進了。」
其實賈政自從外放回來以後,他自忖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便不如何管束寶玉了,寶玉自覺意外之喜,越發將書本子擲下。他雖然搬了出來,但是仍舊每日去園子裡遊蕩一回,然後再出門和世交家的子弟吃酒頑耍,或是騎馬,說是射覆,十分自在。
元春聽王夫人沒有說幾時下場,略一思忖,便道:「我怎麼忘記了,今年恰逢國孝,秋闈春闈都往後挪一年,寶玉即使上進了,也得等到明後年才能下場。」
王夫人點頭一笑,隨即又嘆了一口氣。
元春知道王夫人最擔憂寶玉的婚事,便道:「母親只管放心,寶玉的婚事有我呢。原想著今年見了祖母好生叮囑一番,豈料老聖人駕崩了,只得明年再說。」
王夫人聽元春未曾改變心意,仍是同意金玉良緣,心裡方喜歡起來,說了昨日薛姨媽的請求,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不定下,心裡不安,寶丫頭再過一年就二十歲了。」
元春道:「便是定下,也得明年。」
王夫人不再言語。
元春不忍見母親為幼弟如此費心,道:「母親回去,就說是我的意思,暫且叫薛家悄悄兒地預備著,等到明年一出孝,便將婚事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