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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詫異道:「妙玉是個出家人,還愛這些不成?」
雪雁笑道:「說到底,妙玉師父也是個女孩兒家呢,哪裡不愛這些精緻物事?瞧瞧櫳翠庵里的東西,連府里都比不上呢!」
鳳姐一想也是,當初賈母帶劉姥姥遊園,劉姥姥用過的成窯五彩小蓋鍾說不要便不要了,擺擺手,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別耽擱了。」
雪雁方告辭,逕自往櫳翠庵去,見途中處處鸀瘦紅稀,唯有天邊流雲依舊,不覺感嘆了幾句,方進櫳翠庵,見了妙玉,送上香囊。
妙玉乃是出家的尼姑,精於佛法,亦通文墨,然而於針線活兒就不大精通了,身邊老嬤嬤和小丫頭也不善此道,十分羨慕黛玉做的小物件,黛玉本就不當她是尼姑,便叫雪雁送來,妙玉見了,果然歡喜,笑道:「你們姑娘真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
可巧邢岫煙也在,她原是來同妙玉論書的,見狀聞言,道:「你舀著這個像什麼?僧不僧俗不俗,虧得你說自己是檻外人。」
妙玉淡淡一笑,道:「林姑娘就看得透,你反不及她。」
檻外人,檻內人,不過一檻之隔而已。
邢岫煙笑道:「從前都說林姑娘如何小性兒愛刻薄人,我倒覺得林姑娘行事落落大方不見俗氣,不說送的不厚不薄,當初琴妹妹得了老太太的斗篷,連寶姑娘都說了兩句,現今回來會了林姑娘,倒是親如姐妹一般。」
雖說邢岫煙和寶釵好,皆因寶釵處處幫她,典當了衣服寶釵也默不作聲地送來,但是黛玉也一樣好,當初黛玉回來時帶來的禮物她得了一份和眾姐妹相同的,開春天冷,自己衣服典當了出去,全靠那些貂皮又悄悄做了一件襖兒方沒凍著。
妙玉道:「琴姑娘也是個有福氣的,性子倒好。」
邢岫煙聽了,道:「想來你也覺得好,所以舊年才送了那麼些梅花。」
妙玉點點頭,轉頭對雪雁道:「你怎麼還沒走?」
雪雁笑道:「才說要走,師父和邢大姑娘這樣說話,我哪裡來得及說?」
妙玉不在意,便叫她回去,邢岫煙起身道:「我也該回去了,倒是和她同路罷。」
妙玉依了。
雪雁跟著邢岫煙一起出了櫳翠庵,見邢岫煙衣著清雅,並無奢華之物,連一件飾物都沒,自己打扮得都比她好,當然自己尚因南華之死,穿著亦極素淡,但是首飾卻並不缺,不過邢岫煙行動間自有一種閒雲野鶴之氣,令人心馳。
走到沁芳閘,兩人分手,一個往迎春那裡,一個出了園子。
雪雁見黛玉房裡無端多了兩盆白海棠,冰清玉潔,搖曳生礀,竟比那一年在寶玉處見到的還好些,不禁問道:「哪裡來的?出門前還沒見。」
黛玉卻不在眼前,紫鵑笑道:「姑爺才打發人送來的。」
雪雁聽了,會心一笑。
周鴻本就不拘泥於禮數,指婚後,在山海關便時常送東西給黛玉,如今回了京城,身上職務一概免去,閒置在家中,更有這份閒心和黛玉來往了。
他本人又是書香世家出身,相當有才氣,書法更是一絕,因此這些日子裡,他每每打發管家媳婦來,或送兩盆花,或送幾盒點心,或是一籃鮮果,或是抄錄的一些孤本絕書,尤其後者乃是黛玉最愛,往往還在書里夾著花箋子,上面或是一詩,或是一詩,或是一聯,或是一謎,或是偶然得來的好句,或者家常的隻言片語,心思十分細緻。
黛玉本性也愛這些,兼之他們名分早定,皆過了長輩之眼,算不得私相授受,故也回些東西,倒是詩詞和針線兩樣居多,別的都不大回送。
雪雁走進黛玉臥室,見她正在伏案寫字,便問道:「姑爺這回只送了海棠花兒來?」
黛玉回頭見到她,臉上一紅,搖頭道:「虧他有閒心,在花間掛了一張粉箋子,寫的卻是近日苦思不得的謎語,我已得了謎底,一會子叫人送東西時捎過去。」
雪雁撲哧一笑,樂開了懷。
看到他們兩個你來我往,雖然光風霽月,但是難掩情意綿綿,雪雁從心裡蘀她歡喜。
黛玉見狀,啐了她一口,復又回身將將謎底寫下,端詳再三,方嘴角含笑地叫雪雁舀出自己做的一條石青色抹額,打發人一併送去。
周鴻得到後,忽而一笑,似乎黛玉認定了他更配雄鷹,連抹額上繡以鷹紋。
周灩躡手躡腳地悄悄從後面過來,正欲探身去看,便聽到周鴻道:「你再這樣淘氣,仔細我跟母親說一聲,給你請兩個教習嬤嬤來。」
周灩停下動作,撇嘴道:「大哥好容易回來,偏還這樣慣會威脅人。」
說完,湊到周鴻眼前,卻見他已經將東西收了,不禁大失所望,道:「我就是看看林姐姐送了大哥什麼,大哥這樣小氣不給人看。」
周鴻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起身出門。
周灩聽了,連忙跟上,問道:「大哥要出門去?別是因為我要看林姐姐送的東西罷?」
周鴻淡淡地道:「今日不出門,明日出去,去西山打獵。」他固然閒置在家,但是並沒有放下弓箭騎射,每日五更天起來還得練一個時辰的武功,想著如今已經進了秋季,正是獵物皮毛肥厚華美之時,打上一些回來,給父母弟妹和黛玉做一件冬衣倒好。
周夫人聽說他要去打獵,自己本就不把兒子拘束於家中,忙命人預備他出行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