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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素來對他惟命是從,忙點頭道:「正是呢,蘭哥兒都那麼大了,璉兒只有一個巧姐兒,並無兒子,老太太難道就忍心大房絕後?我聽老爺說的是,璉兒無錯。」
聽了這話,鳳姐心中暗恨,隨即一陣苦笑,果然如容嬤嬤所言,自己已是眾叛親離。
賈母卻是大怒,道:「你當我惱璉兒這個不成?你們也不想想眼下是什麼時候!」
除了鳳姐,眾人一臉茫然。
容嬤嬤心中嘆息,上樑不正下樑歪,他們根本都不在意什麼國孝家孝,沒把這些當做一回事兒,所以才有寶玉過生日時私自吃酒取樂,賈璉孝期偷娶之事。
賈母見狀,氣怒交集,不禁垂淚道:「這都是造了什麼孽?」
鳳姐忙上前安慰,臉上十分憔悴,哭道:「老爺太太如此說,也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不然二爺不會闖出這些彌天大禍來!老祖宗,叫璉二爺寫一封休書給我罷,免得我和巧姐兒母女兩個跟著他下大獄裡吃苦受罪,丟了祖宗的臉!」
說完,又對賈璉哭道:「我早知二爺在外面置了房子有了新人,只是想著到底是我不好,二爺才如此,故一直忍著不說,可是二爺有了新人事小,違了國法是大,我實在是六神無主,只好來請老太太做主,二爺若惱,只管惱我,別怨老太太,老太太也是為了二爺的前程著想。」
賈璉一臉疑惑,猶自不解。
王夫人嘆道:「璉兒糊塗了不成?國孝家孝,停妻再娶,樣樣都是重罪。」
眾人聽了,登時相顧失色。
賈母冷笑道:「你們如今倒怕了?拜堂成親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有今日?」
慌得賈璉跪在地上磕頭不語,心裡著實後悔。
鳳姐哭道:「二爺喜歡新人,索性給我一封休書讓我家去,和我父母作伴去,過個一年半載,出了兩重孝,到那時三媒六聘正經娶了新二奶奶,豈不是更名正言順些?」
賈母沉下臉道:「別胡說,再怎麼著,咱們家也不會不要你!」
聽到鳳姐這麼一說,眾人想起王子騰如今權勢遠邁自家,不覺打了個寒顫。
王夫人道:「眼下就聽老太太的,我和鳳丫頭無有不從。」
眾人連忙稱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賈母看著賈璉道:「這樣的人進了咱們家,我還怕髒了地兒,可是你做出這些事,我做祖母的不為你想,誰還為你打算?你即刻收拾東西,將她帶進來放在屋裡,也別想什麼新奶奶舊奶奶,這樣水性楊花的人如何配得上你!不過既然拜了天地,就做個姨娘,但是即便進來了,也須得等到一年後圓房,你也收斂些性子!」
賈璉心中著實喜歡尤二姐溫柔和順,正要反駁,賈母雙眉一豎,冷聲道:「若你不肯也使得,我這就叫人給鳳丫頭一封休書送她回家去,叫她父親給她做主。」
賈璉聽了,畏懼王子騰之勢,登時偃旗息鼓。
鳳姐卻哭道:「我並不敢將二奶奶留在跟前,我性子狠,手段毒,眼裡揉不得沙子,倘若明兒二奶奶在院子裡出了一星半點的差錯,二爺不分青紅皂白,豈不都是我的不是?」
她已在府中作勢,素知下人的唇舌如刀,尤二姐又是個極軟弱的性子,光是那些閒言碎語就能折磨死了她,何況賈璉喜新厭舊,到那時未必守著她一個,全然不必自己動手,但賈璉一定會怪自己,明知結果如何,鳳姐哪裡願意接尤二姐進來。
容嬤嬤在旁邊聽了,暗暗點頭不語,鳳姐此舉大善。
賈母嘆了一口氣,問道:「那你有何主意?」
鳳姐道:「還是讓尤奶奶住在外頭罷,只二爺少去才行,只對外頭說二爺新看上的二房奶奶,因是國孝家孝,不敢接入府中,故暫且置了宅子居住,等一年半載後再接進來。」
如今有賈母之言,王夫人之意,王家之勢,下人之諷,她就不信,尤二姐還能平平靜靜地熬得下去,在這一年內就是有了孩子,也不能留下,自己還不用髒了手,而自己倒可以好好將養身子,說不定一年半載後能得個兒子,到那時和嫡子相比,尤二姐算什麼?
賈母躊躇半晌,道:「既然如此,且依你所言罷。」
鳳姐忙跪下磕頭,眾人見她並沒有無理取鬧,也沒有不依不饒,都鬆了一口氣。
鳳姐的說法當天就散出去了,賈璉只得棄了尤二姐,搬回府里,心中暗恨鳳姐向賈母告狀,一進門,就聽到鳳姐哭得可憐,跟平兒道:「咱們竟是個賊了,由著二爺詛咒,還不如回家了的好,只是著實不舍二爺,不舍巧姐,只得忍氣吞聲過日子罷。」
平兒連忙勸慰道:「奶奶今兒個已經十分寬宏大量了,想來二爺知道只有感激的。」
鳳姐道:「只怕二爺當是我告狀,心裡恨我呢,卻不想想,我若想告狀,哪裡還等到今日?早在他去平安州時我就知道了,只是不忍二爺被老太太訓斥才沒說。寶玉跟老祖宗說了這事,老祖宗也想息事寧人,並沒有告訴我,偏丫頭們多嘴傳出來,太太知道了去問老太太,老太太又安慰我,我想著二爺做的事兒罪名大,不然我也不會跟老太太實話實說。」
賈璉聽到這裡,想到這些日子以來鳳姐溫柔和順,並不同自己針鋒相對,也不如從前善妒,不免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感激鳳姐隱瞞多日,愧疚自己咒她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