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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越聽越奇,她就說上個月王夫怎麼沒有請示進宮,忙道:「寶玉可好了?這樣大的事情,怎麼不帶個消息進宮來給?」
王夫嘆道:「和尚道士說除了親身妻母外,余者皆不可見,只顧著房裡守著寶玉和鳳丫頭了,哪裡能分出身來進宮給娘娘請安?通靈寶玉既這樣靈驗,想來金鎖同樣是有來歷的,這也是看重寶丫頭的緣故。」
元春猶豫了一下,道:「林姑父沒了,林妹妹也是有嫁妝的。」
她常和家中有消息往來,雖然無明說,可是她亦是絕頂聰慧女子,焉能不知林家財物盡入府中,如今財物已花掉許多,若不許黛玉進門,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除非到黛玉出嫁之時將此財物盡還,可是府里情況她亦深知,哪裡有錢還?
王夫忙道:「林丫頭雖有,可是到進門的時候能有幾個還不知道呢!」
元春亦知此理,沉默半日,道:「罷了,橫豎寶玉還小,自有道理。前兒進上的玫瑰香露和木樨清露,宮裡今兒才分下來,母親拿幾瓶家去嘗嘗,若覺得好,明兒再叫送些。」
進上之物王夫從前不大能得,如今依靠女兒得了,自覺面上十分榮耀。
還想再說什麼,已到了出宮之時,元春頓覺心酸不舍,王夫好生勸慰了一番,方才出宮,既得了元春之意,於寶玉婚事上自己做主算是十拿九穩了。
過完餞花節,元春打發夏守忠往榮國府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令其五月初一到初三往玉虛觀打三天平安醮,唱戲獻供,叫賈珍帶著爺們跪香拜佛,隨著銀子一同送過去的,還有端午節的節禮,一份一份寫好了簽子。
可巧黛玉等姐妹賈母房中說話,見了所賜之物都覺詫異。
原來這些節禮中寶釵和寶玉竟是一樣的,上等宮扇兩柄、紅麝香珠二串、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而黛玉和三春姐妹等同,東西最少,僅有兩把宮扇和數珠兒,別無他物。
東西卻是普通,只不過宮裡出來的便帶著十分體面。
因寶玉出門不,賈母叫襲給寶玉收了,又叫她提醒寶玉次日五更天去謝恩,余者姐妹們身邊的貼身丫頭都上去收了自家姑娘得的賞賜,雪雁捧著扇子和數珠兒,微一抬頭,便看見賈母雙眼中閃過一抹寒意。
賈母道:「天氣愈熱,倒乏了,們去頑罷!」
眾都知賈母心裡不痛快,忙起身相繼告退,出了房都無話說,各自散了。
黛玉回到房裡,立窗下看著外面天高雲淡,暗自思量:省親的時候,她和寶釵得到同樣的讚譽,同樣的賞賜,然而入住大觀園時,寶釵便比自己高了一截,壓過府里的姐妹成為諭旨上唯一和寶玉並駕齊驅的名字,想來其中二舅母功不可沒。如今賞賜這樣的節禮下來,是告訴賈母,亦是告訴府里等,她贊同金玉良緣。
說到寶玉,黛玉心中一酸便即丟開了,倒也不意。她卻知道自己的婚事只能由賈母做主,自己的願意與否並不要緊,不管是嫁給寶玉,亦或者是別,自己只能聽天由命。
雪雁和紫鵑等十分憂心地看著她,恐她為了這份節禮生氣。
和紫鵑不同,雪雁認為黛玉生氣的話,必然不是因為元春贊同金玉良緣,黛玉對此早沒心思了,而是她府里和三春姐妹一樣被輕視了。和那些閨閣密友交往這麼些日子,再怎麼說,黛玉也知道寶釵的出身是比不上自己的,連三春都比不上,可是偏偏是這樣一個客得到的東西勝過她們所有,她們姐妹四個頓覺面上生疼,似被打了一記耳光。
黛玉聽房裡寂靜無聲,少時便回過神來,見眾臉色,笑道:「看著做什麼?不過是幾件東西,值什麼?也不會為了這一點子生氣。」
話音一落,就聽李紈窗外笑道:「就說,再沒有惱的意思。」
李紈與黛玉相交最多,深知黛玉心思,不過是看賈母安排,對寶玉和姐妹們並無二樣,且幾次三番和湘雲拌嘴,也不曾記恨過。
黛玉笑道:「天熱得很,不家看著蘭哥兒做功課,過來做什麼?」
李紈自顧自掀了帘子進來,叫素雲捧上一匹紗、一匹羅,道:「娘娘才賞的東西,瞧了,比官用的細密輕軟,偏除了扇子和珠子再沒得什麼,故一樣給一匹做衣裳,顏色雖淡了些,但是房裡巧兒多,給多配些嬌艷顏色,也就不避諱了。」
雪雁趕上前接了,笑道:「正說今年官用的紗羅不好,誰知大奶奶就送來了。」
黛玉莞爾道:「什麼好東西,值得這樣?咱們還能少了這些?」
李紈卻道:「收了,就覺得高興,咱們兩個還生分不成?」說著眼眶兒一紅,輕聲道:「這些日子以來,也給了們娘兒倆許多東西呢,冬日送炭,夏日送冰,都是得用的,尤其是那些書本子筆墨紙硯,先生誇讚蘭哥兒功課,全賴妹妹私底下幫著教他。」
黛玉酷愛讀書,每常閒了,便去李紈那裡。賈蘭雖書房裡上學,可是外面請的先生做八股文還使得,卻十分迂腐,論起靈氣,卻不及黛玉多矣,故仍常請教黛玉。
等李紈走了,小荷從外面跑回來,道:「姑娘,娘娘從宮裡賞出來的東西,因寶姑娘和寶玉是一樣的,故府里上下等都議論呢,說娘娘的意思恐怕是要將寶姑娘指給寶玉,要結金玉良緣呢!」
黛玉笑道:「就們愛嚼舌根,不過是一回節禮,還沒定呢,仔細寶姐姐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