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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女兒能得到身邊的人照顧,林如海下了大本錢。
眼瞅著一點一點地靠近巳時,雪雁的一顆心越來越沉,幾乎要墜入谷底時,翠屏突然跑過來,滿臉都是淚,叫道:「姑娘,老爺叫姑娘。」
黛玉聞言身子一晃,幾欲暈倒。
雪雁一面扶著她往外走,一面問道:「老爺屋裡的人呢?」
翠屏扶著黛玉另一隻手,哭道:「見老爺吐了血,都慌慌張張地告辭了,老爺叫我來請姑娘過去,說有話交代姑娘。」
一席話宛如晴天霹靂,黛玉厲聲道:「快去請大夫!」
翠屏哽咽道:「已經打發人去請了,老爺身子不好,大夫一直都住在府里。」
「爹爹!」黛玉不等聽完,甩開兩人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卻還有賈璉訕訕地站在門邊,黛玉哪裡肯理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林如海房裡,只見林如海半躺在榻上,衣襟前錦被上嘴唇邊沾滿了斑斑血跡,如同綻放的紅梅,更映襯得嘴唇蒼白到近乎無色,奄奄一息。
林如海吃力地抬起頭,看著女兒疾步靠近跪坐在床前地上,不由得伸手去摩挲她的頭頂,滿臉病重中的黃氣掩不住慈愛之色,微笑道:「痴兒莫哭,是你母親來接我了,我們在九泉之下相聚,得以同穴而葬,亦是一件喜事。我所擔憂,唯有你的平安,只可惜我考慮不周,處理得太晚了些,不知你將來命運如何。」
林如海說話之間已經咳嗽了三四次,又是一抹血色溢出嘴唇,黛玉又急又苦,忍不住哭聲,泣道:「都是女兒不孝,累得爹爹如此煩擾。」
林如海卻笑道:「你是我的骨血,我不為你打算,還妄想誰為你做主?我身後諸事,你一個女孩兒家千萬別管,由著他們去打饑荒罷!」
說畢,已是支撐不住了,雙眼一合,手從黛玉頭上滑落,蕭然而逝。
林如海一死,黛玉哭得幾乎昏死過去。
賈璉聽到消息,趕緊進來,一面進來,一面又趕緊打發人送信去京城,請賈母的示下。
換上孝服後,雪雁幾乎腳不沾地,與紫鵑汀蘭等人既要安慰黛玉,又要收拾東西,這府邸本是巡鹽御史衙門後面的宅院,林如海死在任上,早在他重病的時候就有官員等著接任了,只是因為他生病未曾挪出,因此得收拾東西準備扶靈回鄉時搬回姑蘇祖宅。
另有賈敏的棺木寄存在揚州的一處寺廟中,也要與林如海的靈柩一同遷回祖墳。
黛玉年幼喪父,秋風涼,身嬌體弱,又病了,既得哭靈,又得養病,忙得不堪,唯有今年的地租糧食野味等物送的早些,正好用在喪事上。
林如海身為二品大員,喪事竟不甚熱鬧,多虧賈璉料理喪事,金陵一帶舊交甚多,大多數都來弔唁,倒不算冷清,但是服侍黛玉吃了藥睡下後,丫頭們私下閒話,卻聽汀蘭感慨道:「人走茶涼,和太太去時的場面相比,連一二成的風光都沒有。」
她們都經歷過賈敏的喪事,知道這其中的差別和原因。
賈敏去世時林如海還在,位高權重,爭相逢迎諂媚的人數不勝數,如今林如海一死,林家已是絕戶,又無嫡系子弟爭氣,沒有好處可言,他們自然就不來了。
年底,去給賈母報信的昭兒回來,帶來了秦可卿的死訊,以及賈母給賈璉的書信,雪雁冷眼旁觀,雖不知信中說了什麼,但是賈璉的神情鬆快,想來是有了倚仗。隨同昭兒的還有鳳姐給賈璉預備的冬衣,又有賈母掛念黛玉,送了整整兩箱子的冬衣,命她千萬顧念身體。
黛玉唯有賈母一個親人,自是感激不已,但她生活精細,不愛穿外面人做的衣裳,兼之她離開榮國府一年多了,身量也不對,遂命紫鵑開了箱子,將衣裳都分給她們六個大丫頭,若是覺得尺寸小些的,就自己拆了裡頭的皮子,另外添面子做。
雪雁才收好衣裳,就聽說賈璉往甄家去了書信。
黛玉嘆道:「外祖母家都在京城,甄家是老親,哪有不尋求相助的道理?」
雪雁點頭不語,黛玉都看出來了,她自然也明白賈璉的主意。
治喪時諸事繁雜,不好一一敘述,等送了林如海夫婦的靈柩葬入祖墳後,外面便熱鬧起來了,雪雁來了林家大半年,頗認得幾個婆子下人,花了些銀子悄悄打探外頭的情形,無非是家產一事,婆子知道的並不詳細,不知道賈璉是如何料理的,大約是甄家來人作怪,總而言之,除了祭田,林家財產盡被榮國府所掌管,林家旁支族人不由得憤憤離去。
雪雁暗想,原著中黛玉居住榮國府多年,未見一個林家族人來探望,莫非就是因為爭產中落了下風,沒有得到應得的好處,又恨榮國府仗勢欺人所以對黛玉不理不睬?
據婆子所言,不但林家宗族沒得到多少東西,就是原本該上交朝廷的一部分都沒有上交,想把銀子從賈璉手裡拿走,沒門!不知道賈璉是怎麼上下打點的,反正林家現在所有的財產都落在了他的手裡,正急急忙忙地變賣田莊鋪子古董書畫各樣金銀銅錫等笨重大傢伙。
雪雁還聽說,運送庫房財物和清點時,賈璉都沒用林家的人,但是林家人多眼雜,總有人看得真切,所以雪雁知道賈璉從中留下了不少好東西給他自己,發了一筆橫財。
家產之事忙完,已經過了年,除了留給黛玉的幾個丫頭下人外,整個林家的其餘人等都被賈璉以各種名目打發,不料他們早就得了林如海的恩典脫了奴籍,辦完喪事,一二百口人竟然打點行囊各奔東西,一大家子頓時風流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