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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從寶玉嘴裡知曉尤二姐之事後,氣得渾身亂顫,指著鴛鴦道:「你們是否都知道了?盡瞞著我。平常璉兒偷雞摸狗也罷了,橫豎算不得什麼,可如今是什麼時候?國孝,家孝!咱們娘娘在宮裡步履維艱,家裡反給她添這些亂子!」
鴛鴦垂首不敢吱聲,還是寶玉為她辯解道:「只外頭知道,裡頭都不知道,老太太錯怪鴛鴦姐姐了,鴛鴦姐姐現今不大走動,哪裡知曉這些。」
賈母果然笑道:「是我老糊塗了,沒想到外頭竟瞞得嚴嚴實實。」
寶玉嘆道:「這件事可如何是好?若是鳳姐姐知道了,必然鬧得天翻地覆。」
賈母素疼鳳姐,便對寶玉說道:「一切由我做主,你不許再告訴別人。」
寶玉答應一聲不提。
賈母深思熟慮,想著如何息事寧人。
鳳姐何等精明,如今處事又細緻,早聽得賈母房裡丫頭們說了,賈母房裡房外丫頭婆子眾多,哪裡瞞得過人,鳳姐靈機一動,索性不叫人掩口,反而悄悄順勢傳得裡頭人盡皆知,包括尤二姐定親悔婚,又和賈珍胡鬧過見不是終身之主,方勾搭上賈璉云云。
榮國府里下人雖然兩隻體面眼一顆富貴心,倒比寧國府的人知道些廉恥,何況賴大家為了賴尚榮,管得也較為嚴厲,知道這些後,都十分鄙棄尤二姐嫌貧愛富淫奔無恥之舉。
黛玉聽到後,和雪雁嘆道:「如你所言,果然不能善了了。」
她原本想著賈母心性慈悲,悄悄料理總比鳳姐殺人強得多,誰承想竟到了這種地步。
雪雁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璉二奶奶何等心性,哪裡願意息事寧人。」
王夫人不久知道了消息,登時滿面怒色,雖說她吃齋念佛久矣,可是鳳姐是她侄女,王子騰是鳳姐之父,他們王家位高權重,比榮國府實權更高,幾時讓人欺負成這樣了,想到這裡,王夫人暗惱鳳姐不爭氣,遂來找賈母,賈母方知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嘆了一口氣,賈母只得叫了鳳姐過來百般安慰。
鳳姐伏在賈母懷裡痛哭道:「老祖宗可要給我做主,璉二爺,璉二爺外人跟前咒我死呢!」
賈母大驚失色,問道:「這是從何說起?」
鳳姐哭得涕淚交集,抽噎道:「老祖宗,我早已知道了璉二爺的事兒,只是想著二爺的聲名體面,不敢聲張,又怕擾了老祖宗的清淨,一肚子的苦無處訴。」
賈母正要在問,可巧寶玉從外面回來,聞聲驚道:「鳳姐姐竟然已經知道了?」
鳳姐心中倒是一怔,難道寶玉也知道卻不告訴自己?想到這裡,鳳姐不由暗恨。
賈母聽了亦覺不解,鳳姐知道了竟然沒有作為,實不像她之為人,但隨即想到這一二個月鳳姐請了容嬤嬤教導自己,行事變了許多,倒也覺得理所當然,問道:「你說璉兒咒你死?可是真的?你從哪裡聽說的?」
鳳姐哭道:「二爺不但咒我死,將自個兒所有的梯己都搬過去交給尤奶奶收著,還跟那邊尤奶奶說等我死了,將她接進來做正室,現今已經將我一筆勾倒,不叫人稱那尤奶奶為二奶奶,而是叫奶奶,自己也以奶奶呼之。去平安州時哄了我,先去那邊住過才走,回來時也住過了才回來,竟將我當成外面的,尤奶奶反是原配正妻了!」
見到王夫人,鳳姐膽氣愈壯,心裡略感安慰,不管如何,她總不會由著自己的侄女任人欺負,鳳姐敢告狀,敢鬧,未嘗不是因為有父親之勢,榮國府絕對不敢休了自己。就算賈璉對自己不滿,也得先稟告了父母,再請族裡做主,他們可不敢得罪王家!
賈母氣道:「好個沒臉的下流種子,這是要做什麼?」
王夫人聽了,也氣得不行。
鳳姐繼而哭得雙眼紅腫,道:「老祖宗,若是別人還罷了,可眼下是什麼時候?倘或叫外人知道了,怎麼說咱們府里?怎麼說娘娘?四重罪,夠衙門忙活了!將來孩子生在前頭,將來我若添個嫡子算什麼?我都不敢告訴我父母,老祖宗既知道了,求老祖宗給我做主。」
提及王子騰,賈母臉上怔忡,忙摟著她道:「快別哭了,有我呢。」
鳳姐漸漸止住淚,瞅了寶玉一眼,又道:「若是清白女兒家接進來倒罷了,可是那尤奶奶是什麼人?老祖宗只管問寶兄弟,寶兄弟色、色清楚,必然不敢隱瞞。」
賈母看向寶玉,寶玉如實說了,心中震驚於鳳姐可憐的模樣,鳳姐行事素來張揚跋扈,威風八面,何曾有過這樣的一面?他也沒想到賈璉和尤二姐竟會盼著鳳姐死,好生可怖。
不及聽完,賈母臉上更添了三分怒色,心中愈發對尤二姐不喜,對寶玉道:「那邊如此亂,你不許再過去和他們胡鬧,若叫我知道了,等你老爺回來告訴他,打折了你的腿!」她不知道時倒還罷了,如今知道了,自己的寶玉最是實心實意,哪裡經得起那邊挑唆?
王夫人在旁邊亦是點頭贊同不已,暗悔素日由著寶玉過去認得尤氏姐妹。
唬得寶玉回過神來,連忙滿口答應。
賈母命人送寶玉回去,又吩咐道:「叫襲人晴雯兩個看著寶玉,不許他去東邊。」
等寶玉離開了,賈母低頭對鳳姐道:「好孩子,小孩子家哪裡有不偷腥的?只是璉兒如此太過了些,你放心,我給你做這個主,絕不會叫璉兒欺負了你去,只是你性子也得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