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頁
黛玉卻是一嘆,並不是十分歡喜,松贊干布仰慕大唐,苦求公主和親,又何曾善待?
探春聽了黛玉的話,不覺神情黯然。
過了良久,探春環視眾人,一面命人拿出紙筆,請求眾人將素日詩詞寫下,一面哽咽道:「好歹給我留些念想罷,我帶到那裡,人生地不熟的,想家了,就看看咱們做的詩詞,想你們了,也看看咱們做的詩詞,你們留在京城裡,作詩也好,賞花也好,我是不能同你們一處了。這會子我要去了,家裡就交給你們了。」
雪雁眉頭微蹙,寶釵道:「妹妹這話是何意?」
探春看著寶釵寫下往日詩社中做的詩詞,道:「我早說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甄家抄了,榮家沒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難道就能長久富貴不成?依我看,終有一日瓦解冰消。我走了,眼不見心不煩,也罷了,只是你們是留下來的,總該想一想府里還能支撐幾日。」
寶釵笑道:「哪裡就像你說的這樣?我瞧著不會。」雖然榮國府確實一日不如一日,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畢竟是娘娘的娘家,總有幾分餘蔭,且如今又有探春一事,更無憂愁。
探春冷笑一聲,道:「嫂子不信,且看來日。我走了倒乾淨,你們當如何?不如先想一條退步抽身之地的好,免得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
黛玉和雪雁相視一眼,難掩面上讚嘆之色,若是探春身為男兒,說不定真能力挽狂瀾。
惜春一直坐在旁邊默默不語,此時聞聽探春此言,插口道:「你也別太擔心了,橫豎天道循環,各有報應,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看得透。」
探春看了她一眼,見她素服無飾,手裡拿著佛珠,說話時也不住拈動佛珠,人物清秀,頗有幾分妙玉的品格,飄逸出塵,道:「四妹妹,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心?話雖如此,可是府里有我的父母兄弟家人,我遠在千里之外,難免記掛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以我一人之身,庇佑府中一時,也算是我為祖宗父母盡了心。」
惜春卻是冷笑道:「你記掛著別人,別人未必記掛著你,何苦來哉。但凡有一人為你著想,略憐憫你一些,你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場。」
聽了這話,探春頓時無言以對。
雪雁暗暗叫好,惜春這話真真痛快,可惜榮國府眾人雖知其理,卻沒人敢說出來。
迎春本是木訥之人,只知落淚,並無言語,湘雲不免想起自己的身世,青年守寡,夫家娘家一無所靠,滿面淚痕地說道:「沒想到咱們這些姐妹們,竟都一個個地分開了。」
探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誰和誰又能一輩子在一處呢?」
這句話說得眾人愈加傷感不已,忍不住都哭了起來。
雪雁見滿屋都是啜泣之聲,忙跟鴛鴦使了個眼色,同眾人都叫了熱水送上來,與眾人收拾妝容,以免出去時叫人看了笑話。
一時探春說道:「我有幾句話托給林姐姐和雪雁,姐妹們去往大嫂子那裡坐坐可好?」
眾人聽了,十分納悶,但想著探春將去,都依從了。
李紈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搖頭一嘆,引著眾人先過去了。
雪雁看著探春,不知她有什麼事情託付給黛玉,只見她走過來,拉著黛玉的手,道:「林姐姐,我要去了,將來府中大難臨頭之時,懇求林姐姐多多援手。」
黛玉一驚,道:「你怎麼說這個話?」
探春長嘆一聲,道:「除了四妹妹,他們都不信我,我冷眼看著,也就姐姐有能為,除了姐姐,我竟不知道托誰才好。咱們家如今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外頭看著體面,內里已經*不堪,這府里上下人等紙醉金迷,哪裡知道大廈將傾的道理,仍舊只知醉生夢死,甄家榮家都被抄家滅族,咱們家如何躲得過?想當初甄家榮家抄家之時,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真真是世態炎涼,誰能說咱們家那時能有人雪中送炭?」
雪雁忍不住道:「所以三姑娘就托我們姑娘管著府里將來所有的事情?」榮國府作惡多端,即便是抄家滅族,也是自作自受,如今她一句話便想讓黛玉管著他們抄家後的一切事務?別說黛玉是外人,便是賈家出閣的嫡親姑娘,也不能事無巨細地管著。
黛玉亦是眉頭微蹙,默然不語。
探春臉上一紅,她也知道府里如何侵吞了林家的家業,自己這番話確實強人所難。
望著黛玉,探春哀求道:「林姐姐,我知道府里對不起姐姐,也知道此事為難,只是我實在放心不下老爺太太,若有朝一日如我所言,請姐姐看在都是親戚的份上幫襯一二,也不必管他們榮華富貴,只給他們豐衣足食便可。」
黛玉見她苦苦哀求,思及她命運悲涼,不由得一嘆,道:「你放心罷,若我力所能及,必然不會袖手旁觀,但是你也要明白鞭長莫及的道理。」
探春聽她應了,頓時喜悅非常,道:「多謝姐姐,我便是在千里之外也感激姐姐。」
黛玉道:「原先二姐姐和雲丫頭出閣時,我給了二百兩金子做壓箱錢,今兒叫人帶來了,老太太留給我的,我分送姐妹們,這是你該得的。」
探春怔了怔,隨即道:「姐姐留著罷,將來家裡遭難,用這些錢打點,比我帶走了強些。」
正在這時,只聽窗外趙姨娘嚎道:「我的姑娘,人家都不管你,你還管著別人做什麼?誰又記掛著你的好心?」說著從外面走進來,痛哭流涕,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