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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默然不語。
這件事上她從來就不覺得誰是無辜的,可是各自身上卻都有無辜之處,尤二姐盼著鳳姐早死自己做正室答應成親,可是她卻又是倍受權貴玩弄而無力反擊的美貌弱女子;鳳姐不肯放下權柄導致胎兒小產,賈璉停妻再娶詛咒其死之心委實過重;賈璉貪戀美色,不顧國孝家孝偷娶二房,但是又有一點值得憐憫之處,年將三十無子,而鳳姐下紅未止。
黛玉聽了,幽幽一嘆,道:「追根究底,既是本性作祟,又被世俗所制。」她定親後學的都是當家主母該學的東西,不提鳳姐那些作為,在這件事上,她是偏向鳳姐的,相信沒一個女人願意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停妻再娶詛咒自己。
雪雁點頭道:「所以姑娘得好好兒地調理身子,可不能步了璉二奶奶的後塵!」
雖然為了子嗣的說法過於迂腐,似乎將女子瞧得低了,但是從古至今,哪怕千百年後,都不會有人說不想要孩子。
黛玉忍不住紅了臉,低聲啐道:「你這丫頭,又來胡說八道。今兒我見妙玉了,說起來,她的話竟成了真,原來她說你在宮裡的故人不是於連生,竟是你姐姐。」
聽到這個,雪雁不禁深為讚嘆,忙又問道:「妙玉師父可好?近來都沒去櫳翠庵看她。」
黛玉道:「不過還是那麼著,誰也比不得她清淨,比不得她自在,前兒寶玉過生日,她還特特送了一張帖子,可見很有心,邢大姑娘也常去看她,我碰到了,原來她們竟做了十年鄰居呢!我把你給我的書畫放在妙玉那裡了,說要賞玩幾日,她也是愛好書畫之人。」
雪雁笑道:「我給了姑娘,姑娘自己做主就是。」
黛玉知她心性,站起身來,道:「既這麼著,我出去走一走。」
雪雁道:「姑娘去哪裡?我略換一身衣裳,陪姑娘一同去。」
黛玉嘆道:「我瞧瞧璉二嫂子。」
雪雁微感吃驚,道:「姑娘可是要告訴璉二奶奶?」
黛玉輕聲道:「同為女兒身,我倒是想告訴她,不忍看著她遇到如此命運,但是我不僅是外人,還是女孩兒家,如何能給她說這些?說了,我是什麼人了?只是見她一無所知,還以為璉二哥哥去東府里忙正經事,覺得心中淒涼之至。」
雪雁換了衣裳,又取了南華留下的一些藥材,同她到鳳姐那裡,卻見鳳姐臥於榻上,正和坐在下面杌子上的平兒說話,見到黛玉過來,忙笑道:「快過來坐,拿的什麼?」
雪雁笑道:「我姐姐留下了幾支好人參,聽聞奶奶配藥要使,拿些過來,比買的強。」
鳳姐忙命平兒接了,又讓座倒茶,道:「我正說府里艱難,連好人參也沒有,吃了幾個月的藥也沒見好轉,正要打發人去買,沒想到你們送來了。」
黛玉在椅子上坐了,問道:「璉二嫂子身上可好些了?這都有半年了,該有起色才是。」
平兒道:「姑娘快勸勸我們奶奶,不知說了多少回,正經養好身子,什麼事兒管不得?非得在病中放不下那些事,弄得身上纏綿不愈,連大夫都說不能勞心勞力,奶奶只不聽。」
鳳姐忙道:「你聽她胡說,我已經好了些,只是府里忙亂,看不過眼,掙扎著籌措一回。」
望著鳳姐黃黃的臉兒,明顯失於調養,黛玉想起賈璉在外面停妻再娶一事,心生煩悶,道:「要我說,你就是太要強了些,所謂過剛易折,剛柔並濟才是上策,你何必不顧自身,去要那個強?你就是管了,又能管多少?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大嫂子和三丫頭也管得住。好容易養了一個成型的哥兒就這麼沒了,你不想想你圖什麼?你性子要強不在意,難道璉二哥哥到了快三十歲,眼下無子承嗣,當真就不在意?」
鳳姐不及聽完,臉上的顏色瞬間變了。
平兒滴淚道:「林姑娘說的才是金玉良言呢,奶奶好歹聽一聽,二爺那性子,奶奶又不是不知,近日常常不回來,只說在東府里議事,咱們都在裡頭,誰知道真假?」
鳳姐想到賈璉的脾性,雙眉一豎,怒道:「難道他做了什麼不成?」
平兒忙道:「這倒沒聽說,奶奶這幾個月病著,我也不大出門,哪裡知道。只是覺得咱們那位二爺,難保不會做出什麼對不住奶奶的事情來。」
看見鳳姐若有所思,黛玉說道:「咱們好了一場,我才來勸你,若是別人,我才不多事呢,你覺得我說的不是,千萬別怪我。」
鳳姐忙笑道:「妹妹真心為我,我若怪妹妹,我算什麼人了?只是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我一時反應不過來,然而心裡著實感激妹妹。」她本是個精明女子,雖然依舊一意孤行,但是卻不會將黛玉對她的好處拒之門外。
黛玉忍不住道:「你若聽得進去,倒不妨聽我再說幾句。」
鳳姐笑道:「妹妹只管說。」
黛玉道:「一是你放下手頭之事,萬事不管,好生調理身子,雖說你著實虧損了些,可是趁此機會調理,一二年後未嘗不會痊癒,到時候生個哥兒,比什麼都強,你可千萬別本末倒置了,你光管家斂財,明兒只給巧姐做嫁妝不成?」
鳳姐臉色微微一變,無子著實是她心中之痛,哪裡經得起黛玉將後果展於她眼前?
然而黛玉和鳳姐相處,素來都是言行無忌,不比別人說幾句話也要掂量再三吞吞吐吐的,故而嘆了一口氣,道:「第二件事,上回我早已說過,你好歹停手,就算不能贖了先前的冤孽,多早晚也算是積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