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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算是有房之人了。
鄭重謝過賴大媳婦,雪雁回去後立即倒騰出自己的積蓄,黛玉好奇一問,聽她說要買房子,就在榮國府後頭,立刻就叫紫鵑從銀箱子裡拿出十錠五兩的銀子給她,林如海想得很周全,恐怕錠子太大不好用,所以給黛玉留的金銀箱子裡最大的就是五兩一錠,道:「紫鵑買房置地時我給了她五十兩銀子,今兒也給你五十兩。」
雪雁一怔,沒有拒絕,然後揀那些零碎的金銀錁子、金銀角子湊了二百兩有餘,零頭是納稅的銀子和請管家中人吃酒的錢,親自捧到賴大媳婦跟前。
賴大媳婦含笑收了,道:「那舉子得辦完他娘的喪事,出了正月才能搬走,等他們家搬走了,再晾幾天,我叫你出來看看房子,然後賃出去。咱們府後頭這一帶的房子極容易賃出去,像這樣的房子,一年少說五六十兩銀子,三四年你就回本了。」
雪雁心中感激,再三謝過。
然而賴大媳婦接下來是毫無時間料理此事,因為府里的事情已是繁雜到了十二分上,連主子們的年都沒過好,雪雁毫不在意,只在房裡陪伴黛玉。
黛玉現在出孝了,時常出門走動,府里的忙碌絲毫影響不到她,鳳姐如今雖和她好,但是黛玉不打擾她,知道鳳姐最忙,因此最常去的反而是李紈處,李紈除了照顧賈蘭,可謂寂寞,很歡迎黛玉過去,可巧三春都住在她那邊的抱廈中,所以黛玉經常碰到她們。
雪雁很贊同黛玉和李紈交好,在原著上李紈也是有個胸有成算的人。
黛玉身懷巨才,出身又清貴,正經學過四書的,李紈不能教賈蘭的東西,她都明白,每次來了,賈蘭都要拿四書來請教,這日忽道:「家塾里亂得很,老太爺還沒有姑姑教得好!」
李紈聽得心酸,忍不住拿著手帕拭淚。
黛玉拿著書坐在炕上,聞言不解,問道:「家塾是一族之根基,若是亂將起來,將毀子弟一生,老太爺為何不管?」她自小是林如海啟蒙,五歲單獨聘了西席先生來教,雖然知道世家族中的家塾是重中之重,但是卻不知道榮國府的家塾烏煙瘴氣。
賈蘭比黛玉小三歲,還是個幼童,見黛玉教他用心,他很是感激,便不隱瞞黛玉,實話實說道:「從前瑞大爺在時,老太爺還有兩分精神來管,就是那時,也亂得不像話,瑞大爺常常勒索家塾里的學生給他買酒買肉,另外還有好幾個小學生都不是好的,仗著模樣兒標緻和薛大爺十分相契,幾年前二叔和小秦相公一起上學時,也和他們好,就為了這個和後廊下璜大奶奶的侄兒打了好大一架!不久瑞大爺死了,老太爺灰了心,教導就不用心了。」
黛玉聽得眉頭越皺越緊,雪雁在一旁聽著卻是暗暗叫好,她總算又知寶玉另一面了。
李紈見狀,忙輕斥愛子道:「你小小年紀,學的什麼話來說給你姑姑聽,仔細老太太老爺知道了,反揭了你的皮!」
賈蘭將脖子一梗,道:「媽和姑姑不說,老太太和老爺怎麼知道?再說,除了逢年過節時,我也不大出現在老太太和老爺跟前。」
李紈聽了,心中愈加酸楚無限。
黛玉忙安慰道:「蘭哥兒,為了你媽,這話不能說叫外人知道。」
賈蘭悶悶地點了點頭,道:「除了媽和姑姑,我從不在外人跟前說這個,姑姑放心。」
黛玉微微放下心,看了李紈一眼,乃勸道:「嫂子別傷心了,蘭哥兒這樣用功,四書讀得也好,將來給嫂子掙個鳳冠霞帔來,嫂子的日子就好了。」
這話說得李紈心裡很舒坦,她守寡多年,心裡憋著一股氣,就是想教導賈蘭將來成才好揚眉吐氣,可是這些話卻不能跟黛玉說,嘆道:「我只盼著他平平安安罷了,不能像你大哥哥掙命似的讀書,反壞了自己的身子,因此他每每讀書累了,我就叫他去練習騎射,只是沒有人教導,不像個樣子,現今家塾又那樣,我夜裡愁得都睡不著。」
黛玉蹙眉道:「家塾里不好?嫂子怎麼不跟舅舅說?舅舅最盼著子孫上進,嫂子說了,必然會整頓家塾風氣,縱然不會,大約也能給蘭哥兒請個西席先生。」
李紈苦笑,打發賈蘭先去溫習黛玉方才教導過的功課,方悄悄道:「我的好妹妹,我一個寡媳,如何能見公公?這話也不能跟太太說,你知道,寶玉素來不愛讀書,若為了這個,老爺想起寶玉不愛讀書的事情來對寶玉非打即罵,豈不是我和蘭哥兒的罪過?」
他們母子一個喪夫,一個喪父,不知底下多少人說他們命硬克夫克父,使得二人在府里本就艱難,王夫人一點額外關照都沒有,多虧賈母憐憫,一個月才有二十兩銀子的月錢,除了年例月例,其他進項一概皆無,她又是寡婦不能管事,下面自然不大將他們母子兩個放在眼裡,他們的處境也就是比賈環略好幾分罷了。
她縱有教導兒子成才的心,奈何家塾太亂,又無先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黛玉不悅道:「嫂子忒怕事兒,就為寶玉一個,耽誤其他子孫上進不成?」
她從來不勸寶玉立身揚名,皆因她了解寶玉脾性,況且自己又是外人,沒有資格勸諫,所以從來不說這些話,寶玉因此深敬於她,但是她父親林如海是曾經跨馬遊街風光無限的探花郎,她自己也讀了四書五經,怎麼可能真的鄙棄讀書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