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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笑道:「還是外祖母看得透,濟世救人才是真正的和尚道士,不濟世救人只為得幾個香火錢做什麼和尚道士?倘或是胡言亂語的度化人出家,竟是拐子才是!我小時候就有個癩頭和尚要化我出家,我父母不許,不然我現在就和妙玉一樣了。」
因父母之故,黛玉雖知和尚道士有和尚道士的好處,卻一直不肯對和尚道士奉若神明。
說起妙玉,寶玉立時就有話說,道:「真真妙玉是個舉世無雙的人,氣質如蘭,才華如仙,竟是有幾分高人的品格兒,和世俗大不相同。上回我去櫳翠庵里看花,見了妙玉,她說妹妹是真正的風雅,寒夜尋梅,隔牆聞香,還說妹妹明兒閒了去她那裡坐坐。」
黛玉點頭道:「每回我想到妙玉,就不覺想到了自己,明兒必定去叨擾她。」
寶釵卻道:「只是妙玉這個性子太過孤僻了些,我瞧她很不像個尼姑,非僧非俗,行事又高傲太過,似乎全然不將世人放在眼裡,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黛玉道:「我倒不以為然。妙玉本來就不是正經的出家人,不過是因為自小多病才避禍空門,她心思還在紅塵里,並沒有看破紅塵,行事自然難免還有幾分閨閣小姐的嬌貴。姐姐說她非僧非俗,我卻覺得她保持著本心最是難得。」
寶釵笑道:「罷了,罷了,被你這麼一說,我竟是無言以對了。我倒是和這位妙玉沒什麼來往,只是想起了雲丫頭。前兒史家打發人來的時候,雲丫頭有東西送給我們姐妹,難為她忙著自己的大事,還記得咱們。我們都已經得了,只剩妹妹一人不在家,所以沒得。」
雪雁聽了這話,暗暗嘆息,寶釵真真是沉得住氣,不與黛玉爭執更顯風範,黛玉雖然禮儀得人稱道,但畢竟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並無如此老成。
黛玉被她一說,果然轉移了注意,問道:「什麼好東西,值得她特特打發人送來?」
她素知史家為人,湘雲萬事不得做主,並無珍貴之物相贈。
寶玉聽到這裡,忙笑道:「就上年送過的絳紋石的戒指兒,前兒才打發小子送來,老太太叫鴛鴦姐姐給妹妹收著了。」說完,一個勁地叫鴛鴦拿給黛玉。
鴛鴦笑應一聲,拿了一個手帕來,挽成一個疙瘩,打開送到黛玉跟前。
黛玉便就著她的手一看,果然是四個絳紋石的戒指兒,小巧玲瓏,頗為別致,笑道:「難為雲妹妹還記得咱們。雪雁,你替我收了,夏天戴這個正好。」
雪雁從鴛鴦手裡接過戒指,用自己隨身的手帕子一包,裝在荷包里。
去年史湘雲送過這種戒指,黛玉自己留了兩個,剩下的都給她們了,她和紫鵑各得了一個,所以並不是很好奇,所謂絳紋石的戒指,就是晶瑩粉嫩的紅紋石戒面,間有乳白條紋,價格比較貴重,不然史家也送不出手,但比不上珠玉瑪瑙便是了。
黛玉又囑咐紫鵑道:「別忘記給雲妹妹回禮。」
紫鵑笑道:「忘不了。」
賈母在上頭聽著,目露讚許之色,道:「過兩日府里去給雲丫頭賀喜,一併捎過去。你也累了,先回去歇著,晚上過來吃飯,才叫你璉二嫂子吩咐人熬了野雞崽子湯。」
黛玉道:「我就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
遂向賈母告退,又別過姐妹們,逕自帶著身邊一干人等回房。
換好衣裳,黛玉便叫來留守在家的丫鬟,問關於寶玉受傷被魘之事。
他們房裡的丫頭素來心細,又被黛玉管得心服口服,聞得黛玉詢問,忙手舞足蹈將當初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說了出來,把寶玉和鳳姐快沒氣時發生的事情描述得仿佛身臨其境。
黛玉叫人抓一把錢給她,叫她下去後,對雪雁嘆道:「這麼說,大舅舅倒比二舅舅還盡心些。二舅舅都不準備再救治璉二嫂子和二哥哥了,大舅舅仍是百般忙亂。你常說,人之一身,有長有短,大舅舅行事我素日頗看不慣,可在此事上卻能看出幾分真心來。」
雪雁嗯了一聲,賈赦和賈政二人,確實如此,兩人身上都有好處和壞處。
其實,原著里一干人物,哪個不是如此?
回來的第二天,賴大家的便過來給黛玉請過安,笑道:「我來找雪雁,把租金給她送來。」
黛玉剛從園子裡找妙玉吃茶回來,正在淨面洗手,襟前圍著大手巾,見賴大家的過來,忙命人看座,又叫雪雁倒茶,匆匆洗畢,道:「賴大娘打發個丫頭婆子送過來便是,何苦親自走一趟?現今漸漸熱將起來了,日陽兒毒得很。」
賴大家的坐在下面杌子上,笑道:「橫豎我每日都過府里來,有什麼苦不苦的。況且下頭那些人小的小,老的老,沒的說個話也不清不楚,不如我交代給雪雁的好。」
說著,遞上一包銀子並租契,道:「這是一年的租金,一共是六十兩,你且收著。」
雪雁訝然道:「一年六十兩?上回乾娘說五十兩就差不多了。」
賴大家的笑道:「你這房子地界兒好,家具又齊全,房子又齊整,七十兩銀子也有人願意賃下來,只是出錢多的那家人品不大好,帶的人調三窩四的不老實,我就叫管家選了現今這一家姓秦的,是耕讀人家,本性敦厚,不是那等愛生事兒的。」
雪雁感激不盡,道:「多謝乾娘費心了。」
收了銀子和契約,忙又道:「乾娘嘗嘗我們姑娘的茶,是今年頭一茬的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