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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甄寶玉說了許多抄家後的遭遇,賈寶玉心中十分同情,偏又從甄寶玉口中得知自己家收了他們家送來的東西,卻沒有對他們家援手。
聽了這話,賈寶玉不敢置信,說必定沒有此事。
甄寶玉冷笑一聲,道:「我親眼看著東西送出去的,如何沒有?還是你們太太收的。」
賈寶玉呆了半日,不禁哭道:「我已有幾分信了,我還有什麼不信的?三妹妹為什麼遠嫁和親,我大約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你說的那些,也算不得什麼,只是那是我們老爺太太,我能說什麼?倒不如我出了家,倒也乾淨,難怪四妹妹也做了尼姑不肯回家。」
甄寶玉曆經世態炎涼,雖然他姐姐做了西寧王妃,一直在找自己,但是他卻沒有顏面出現,故一直乞討為生,更加認識到了人情世故,見賈寶玉雖然無知,人卻明白,心也純良,便長嘆一聲,反而安慰他。
因此,兩個寶玉竟成了知己。
得知賈寶玉要出家,甄寶玉卻道:「你放不下家人,何苦如此?」
賈寶玉聽了,頓時斂了出家之念。
西寧王府抄家封府,曾經被西寧王妃所救的家人又再次被賣,也通緝了自己,甄寶玉更不敢出現在京城一帶,屢勸賈寶玉回去不得,便帶著寶玉在外遊蕩。
直到聽說王夫人重病,甄寶玉便送賈寶玉回來。
賈寶玉卻不願意,道:「你送我回來,難道不怕被朝廷捉了去?」
甄寶玉道:「我現今就是個叫花子,誰能認得出來?送你回去之後,我便出京回鄉。」
賈寶玉並沒有跟王夫人說起甄寶玉的身份,只安慰了王夫人一番,道:「這個叫花子送了我回來,多虧了他,我才能平平安安。」
王夫人聽了,忙向甄寶玉道謝。
甄寶玉想起自己家託付給他們的東西,他們卻對自己家冷眼旁觀,因此冷臉不理。
寶釵上前扶著王夫人,垂首道:「太太,先叫人準備熱水,給二爺和這位爺洗澡更衣,去了晦氣,有什麼話,咱們等二爺和這位爺收拾好了再說。」
王夫人連連稱是,一疊聲叫賈寶玉和甄寶玉進去。
甄寶玉卻道:「不必了,人已經送到,我該回去了。」
賈寶玉也說道:「別讓他留下了,太太和姐姐給她預備些衣裳吃食銀兩,再送他一匹駿馬,另外給他辦一張路引,送他出京罷。」
王夫人得了寶玉如同得了鳳凰一般,對送寶玉回來的叫花子感恩戴德,忙道:「不如收拾一番再回去罷。我原打發人找你,叫你璉二哥哥張榜,說了誰送你回來,便賞金一萬兩銀子,他一個人如何帶著大筆銀子出去?沒的讓人惦記著。」
賈寶玉一怔,苦笑道:「我這樣一個無能之輩,哪裡值得一萬兩?」
仍舊苦勸王夫人給甄寶玉備了盤纏,送了快馬,托人辦了路引,親自送他出京,看他回南以後方迴轉家中,重新洗澡更衣。
寶釵心中猜測到必然是自己勸寶玉讀書所致,眼下也不敢再提,只一心服侍寶玉。
寶玉近來見慣了世事,反和從前略有不同,聞得賈璉將史家悄悄送來的東西上繳到衙門了,隨後打點史家入獄等事,又已買下史家人等,安置在一處宅子裡,回思王夫人收了甄家之物卻沒有對甄家援手,不禁長嘆一聲,沉默不語。
寶玉被找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王夫人病情漸復,命寶玉去給賈赦磕頭道謝,雖說兩房不和,但是賈赦卻十分盡心,倒比賈政強些,賈寶玉到了榮禧堂,話還沒說兩句,便見史二嬸上門來,向邢夫人和鳳姐哭道:「那衛家,將雲丫頭攆出來了。」
眾人大吃一驚,忙問端的。
史二嬸道:「自從我們家敗落了,衛家的人就虎視眈眈,雲丫頭原住的是衛家別業,當初說好了的,讓雲丫頭守著嫁妝過活,不花他們一文半個,誰承想那些狼心狗肺的,意欲霸占雲丫頭的嫁妝,許多人上門來將雲丫頭攆出去,不知道流落到哪裡去了。」
寶玉正在給賈赦斟茶道謝,聞聽此言,雙手一顫,茶碗滑落到地,打了個粉碎。
鳳姐聽了,看向賈赦和邢夫人。
賈赦火冒三丈,道:「好一個衛家,難道不怕咱們家找他們的晦氣?叫璉兒去辦!」
賈璉嘆了一口氣,只得過去料理。
彼時已經進了十一月,卻說黛玉等人已在海上行了一月有餘,對於京城之事一無所知,既不知史家抄家,也不知道寶玉失蹤,更不知道湘雲被逐,只顧著麒哥兒的抓周宴,因他們早已料到麒哥兒周歲時在船上,故抓周該備之物都是在京城中預備妥當帶上船的。
初二一早,黛玉便去了雪雁船上,黛玉既去,寶琴等幾家女眷自然也跟去了。
女眷在船艙裡頭,男人和親兵隨從都在外面。
黛玉坐在上手,叫鴛鴦拿出一套衣裳,笑道:「在船上無所事事,我便給麒哥兒做了一套衣裳鞋襪,今兒他周歲,務必穿上。」
雪雁笑道:「多謝奶奶疼他。」說完,告罪一聲,去給麒哥兒洗澡更衣。
黛玉擺擺手,讓她自去,自己同眾人說話。
鴛鴦跟著雪雁進來,艙中嚴嚴實實,溫暖如春,因鴛鴦穿了一身大紅衣裳,麒哥兒坐在熱氣蒸騰的木盆里望著鴛鴦身上的衣服,眼睛滴溜溜地轉動,口水流到水裡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