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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道:「金子罷了,沒有多重,倒是珠子還過得去,能著戴罷。」
雪雁如今頗有積蓄,而且還有林如海給的一箱金子和幾匣首飾藏在須彌芥子裡,不如先前那樣重視金銀之物,但是既然賈母給,她也不會推辭,只好磕頭謝恩。
就是磕頭這一點她很不喜歡,所以得不到賞賜的時候她也不會失望,因為不必去磕頭。
回房將這蝦須鐲和於連生所送的紅瑪瑙珠串拿給黛玉看,黛玉轉了兩下鐲子上的珠子,道:「那串子你收著別戴,也不知多少人戴過。外祖母給你的鐲子,你就拿著,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你心裡得有個數兒,別因為一點子東西,就勞煩於公公什麼事,他這樣的人,在宮裡也不容易,哪裡禁得住外面一個兩個地打聽,仔細惹了上頭忌諱。」
看來黛玉一見賞賜,就明白賈母打的主意了。
雪雁無奈一笑,道:「我認得大哥時,早已說過等大哥出息了,就庇佑於我,其他的事情與我何干?我又怎麼會為那些事去打擾大哥的前程?姑娘只管放心。」
黛玉見她通透,一顆心放了下來,畢竟她自小長於大家,比雪雁更知道宮中的忌諱,嚴禁宮娥太監和朝臣世家暗中傳遞消息相互勾結,雖然財帛動人心,總有人火中取栗,但是黛玉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涉入其中。
第二日無事,第三日雪雁想起紫鵑帶來的話,便去找賴大家的。
賴大家的日日在府里當差,而購買的房子就在榮國府後頭,所以雪雁沒去賴家,逕自去找賴大家的,賴大家的說午後才得空。用過午飯後,雪雁帶了兩個小丫頭和兩個婆子過去找她,賴大家的亦帶了幾個媳婦,逕自穿過大觀園,出了後門,往小花枝巷子而去。
是一座兩進的小院,灰瓦白牆,後面五間正房,東西各有三間廂房,院中種著一株石榴樹,樹下魚缸石桌一應俱全,角落裡還有一架紫藤,前面有花廳,還有馬棚等等。
進了屋,屋裡布置頗為雅致,一色松木家具,不曾上漆,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兒,每個房裡都放著盆景,或梅,或蘭,或竹,或菊,有的即將凋零,有的正在含苞,有的依舊青翠可愛,有的未發新枝,襯得屋裡更加清香四溢,一應帳幔軟簾皆是齊全。
雪雁看罷嘆道:「這房子收拾得這樣好,只我沾了乾娘家的光才能買到。」
賴大家的聽了笑道:「房子已經收拾得極好,隨時都能賃出去,你既看過了,明兒我就叫大管家料理,得了銀子,我趁進府時拿給你。」
雪雁再三謝過,全然不必費心。
看完房子,回去時,走到榮國府后街,忽見後門口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賴大家的皺了皺眉頭,叫手下媳婦去問,回來說:「是周瑞家惹的事兒,強買人家的地,上等好田才給人家出五兩銀子一畝,那家只一個老母親在家,兒子出遠門了,周瑞連同里正村長不知用什麼名目強買了去,現今那家兒子找上門來了。」
賴大家的一聽,道:「都是什麼事兒?就那麼幾兩銀子,也值得他們家強買強賣?周瑞管著春秋兩季地租子,還缺錢不成?忒小氣了些。」
雪雁原好奇地看著後門的熱鬧,聞聽此言,嘆道:「莊稼人也不容易,一年到頭全靠幾畝地餬口,一畝地指不定還賺不夠一年吃的糧食,莊稼人最護地了,不是走投無路幾乎沒人肯賣地,周瑞呼喇巴喇強買走人家的地給的價還便宜,可不是割人家的心頭肉?」
賴大家的道:「你先進去,別在這裡站著,仔細外人瞧見了,其餘之事有我呢!」
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在府里的體面僅次於賴大家,雪雁知道自己無法插手,亦不好多嘴,只得帶著小丫頭和婆子從人群邊兒往後門走去,恰好見到王忠無可奈何的表情,不覺回頭對他一笑,意似安撫,逕自進去了。
她進去後,不知道自己這一笑將那個找上門要公道的青年幾乎看得呆了。
回到賈母院中,雪雁給黛玉回話時,難免帶出幾分來,黛玉道:「這些事有你乾娘料理,想必能還人家一個公道。不說這些了,一會子用完晚飯,你帶幾個人提著燈籠,陪我去櫳翠庵外頭看一會子梅花,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回來再睡。」
寒夜尋梅是為雅事,何況出了二月,梅花便凋零盡了,此時黛玉自不肯錯過。
雪雁笑道:「夜裡能瞧見什麼?還隔著牆頭。」
黛玉嗔道:「尋梅而聞香,這就夠了,你快別囉嗦。」
二月尋完梅,展眼進了三月,桑家徐氏來接她去住幾日,見了桑青。
桑青年紀大,卻是晚輩,亦不好囑咐黛玉什麼,只說讓她當是自家居住云云。
不久,徐氏命家中二女下了帖子請來許多世交家的小姐姑娘,在花廳中對弈,又或是賞花,或是鬥草,或是吟詩,或是作畫,竟是好生快活。
黛玉酷愛於此,頑得十分盡興。
徐氏擔憂賈家無人帶黛玉出門,黛玉在榮國府無法做東,她自己畢竟是晚輩,不好帶黛玉走動,便另闢捷徑,請了黛玉過來做客,然後下帖子請世交故舊賞花吃酒,和各家女眷應酬來往時都叫黛玉和自己女兒一併出來相見。
各家年長女眷都知教習嬤嬤難請,見黛玉身邊竟有兩個,都頗為重視。
經過容嬤嬤和張嬤嬤數月教導,黛玉於禮儀上更進一步,言行舉止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無缺,接人待物,落落大方,很受大家稱讚,兼之她雖然身形纖細若柳,但那是江南人的體態,氣色精神卻都極好,知道她並不是人人口中的多愁多病身,只是到底能看出有些先天不足,這種不足好生補養幾年便如常人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