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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聽了,疑惑道:「當真沒有了?」
襲人點頭道:「沒有了,自從分了家,公中已不許我們去領東西了。」
寶玉問道:「難道問鳳姐姐要,鳳姐姐都不給?」
襲人苦笑一聲,道:「如今便是想去那邊,也不大容易了,自從老太太去了,老爺和大老爺丁憂在家,都是關門閉戶的,我去過兩次,若不是平兒在,只怕早被婆子攆出來了,事已至此,我怎麼說咱們這裡缺了東西?」
寶玉忽然想起自從分家後,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鳳姐了,不覺怔怔出神。
襲人叫小丫頭收拾了茶碗下去,出來見到麝月看過來,兩人臉上都是十分苦澀。
他們這裡房舍少,只留了四五房家人使喚,其他的都住在后街上,來往十分不便,賈政分到了一些田產房舍,自有下人莊頭,現今是周瑞管著,王夫人也有陪房,但是卻管著王夫人的陪嫁莊子,因此家常瑣碎小事都是自己動手。
麝月低聲道:「再過兩個月就入夏了,二爺夏天的衣裳還沒預備呢。」
襲人道:「咱們已經沒有針線上的人了,只能自己能著做。好在寶玉從前便不穿外人做的衣裳,如今只是辛苦些罷了。」
麝月笑道:「從前的針線有史大姑娘幫你,也有寶姑娘幫你,如今史大姑娘回家待嫁,寶姑娘也快進門了,你竟是比往年最辛苦的,我們倒還罷了。我只是發愁,寶玉打扮十分精細,咱們竟是沒有上用的紗羅,尋常紗羅做出來的寶玉未必肯上身。」
寶玉每年都能得許多衣料,穿不完剩下的料子因寶玉說擱著不鮮亮,都叫她們這些大丫頭分了,不想忽然分家到如今,便再也不能得到那樣好的料子了,手中反窘迫起來。
襲人嘆了一口氣,道:「一會子我去請示太太罷。」
分家時還是分到了不少東西,都在王夫人那裡收著,加上王夫人數十年來積累的梯己,綾羅綢緞不知道有多少,襲人過來一說給寶玉做夏衣,王夫人停下拈動佛珠的手,吩咐金環拿出兩匹上用紗和兩匹上用羅出來。
玉釧兒早在年下便求恩典放出去了,現今金環是王夫人的膀臂。
襲人吩咐小丫頭子先將紗羅送回去交給麝月,然後小心翼翼地道:「太太,寶玉嫌現今的茶不好了,求太太想個法兒,賞些上用好茶。」
王夫人問道:「怎麼不去公眾領?」
襲人答道:「回太太,公中早就不給咱們東西了,現今廚房裡的東西都是現採買的。」
王夫人聽了,長嘆一聲,道:「這才多久?就這樣怠慢咱們?去找鳳丫頭來,我問問她。」
襲人答應一聲出來,親自坐車過去請鳳姐。
鳳姐正跟賈璉逗弄葵哥兒,賈璉是長房嫡長孫,按規矩須得和父親一同守孝三年,他無所事事,便在家裡陪著鳳姐,只把葵哥兒當成了眼珠子。
聽到王夫人來叫,賈璉抬頭看了鳳姐一眼。
鳳姐嘴角一撇,冷笑一聲,對平兒道:「你就說我昨兒染了風寒,正在家裡靜養,恐衝撞了嬸娘,等明兒痊癒了再過去給嬸娘請安罷。」
榮國府現今是賈赦做主,她若不是生了賈赦唯一的寶貝孫子葵哥兒,恐怕賈赦也不會給自己好臉色,如今自己母子三人都靠著賈赦過日子,連邢夫人她都不敢十分怠慢,王夫人既非管家太太,又沒了娘娘做靠山,哪會還像往常那樣對她恭恭敬敬。
平兒聽了,出來對襲人搖了搖頭,輕聲將鳳姐的話說了。
襲人心裡酸楚,面上不覺露出兩分來,因見房中無人,方拉著平兒道:「二奶奶怎麼就跟我們太太疏遠如斯了?」
平兒無言以對,笑道:「兩家已經分家單過,自然不如從前一家人親密。何況,我們老爺已經吩咐了,二爺改口稱大爺,二奶奶改口稱大奶奶,二姑奶奶改口稱大姑奶奶。你若有什麼事情只管跟我說,明兒我回奶奶一聲便是。」
襲人苦笑道:「這日子竟沒法過了。」
平兒聽了,忙細問究竟。
襲人悄悄將東院那邊的待遇告訴了她,忍不住嘆息不已。
平兒眼圈兒一紅,道:「委屈你了。」
襲人搖頭道:「我有什麼委屈的,只是委屈了我們那位爺,幾時吃過這樣的苦。前兒要吃冰糖燕窩粥,也找不出上等的燕窩來,還是姨太太家聽說了,送了些過來。」
平兒只好道:「如今都是這麼著,往年我們奶奶調理時,也沒有好人參配藥,還是林姑奶奶打發人送了幾支上等的人參來,便是二太太找寶姑娘找的人參也不是上好的。竟是能著用罷,我們奶奶等閒也吃不得上等的燕窩呢。」
聽她提起黛玉,襲人心裡仿佛翻了油鹽醬醋瓶兒,不知道什麼滋味。
平兒卻沒有看見她的神色,笑道:「這些姑娘中就數林姑娘有福,竟已經是一品夫人了,行動坐臥之際,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只是咱們家守孝,倒不好出門來往。」
襲人勉強一笑,道:「正是呢,真是天大的福分。我竟是要回去了,不然還不知道寶玉怎麼找我呢。」
平兒聽了,忙送她出門。
及至到了二門,卻遇見廖家打發媳婦來,忙笑問道:「可是大姑奶奶有什麼事情?」
來人見到平兒,素知她是鳳姐跟前的心腹,答道:「來向親家老爺和親家太太大爺奶奶們道喜,今兒一早我們奶奶生了白白胖胖的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