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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周鴻挑起眉頭,沉吟道:「你這丫頭見識果然不俗。」幸虧是林家的丫頭,若是紫鵑,經榮國府多年耳熏目染,恐怕就沒這份真知灼見了。
黛玉笑道:「我也這麼說,也不知道她將來之東床如何。」
說完,不覺為雪雁憂心,將自己先前的打算告訴周鴻,掰著手指道:「你說,咱們給她選個什麼樣的人家才好?家裡不能太窮,雪雁的嫁妝不薄,難道要拿嫁妝貼補夫家不成?我可捨不得。既要人品好,又要有才華,不然說不到一處去,父母也不能是尖酸刻薄之人,沒父母也使得,不許輕賤雪雁,相貌也得過得去,你可別小看我的雪雁,除了詩詞歌賦沒什麼天賦外,琴棋書畫都是一絕,不比我遜色,她只是不大顯罷了。」
周鴻好笑道:「聽你說的,竟不是丫頭,是千金小姐了。」
黛玉橫他一眼,眼波瀲灩,流光飛舞,道:「聽你的口氣我就知道你沒放在心上。」
周鴻低頭看著她手上的玉戒指,沒有說話。
黛玉道:「我跟你說,就是千金小姐,恐怕都不如我的雪雁。我所藏的那些書,如今都收在咱們的書房裡,你也知道有多少,古往今來,孤本新書,哪一本她不是倒背如流?不過雪雁就差在身份上,若不然,應酬交際行事來往比我還強呢!」
周鴻想起在宮裡當差時,曾聽說過皇太后跟南華說,許雪雁一個好親事,是南華沒有答應,忙說給黛玉聽,若當初南華答應了,黛玉如今就不必費心了。
黛玉一怔,她不曾聽過此事,皺眉想了一回,嘆道:「南華姑姑是極聰明的人,雪雁雖不大說她的事情,我心裡卻明白。她不答應倒好,都說門當戶對,原是極要緊,雪雁畢竟是個丫頭出身,便是倚仗權勢嫁到了高門大戶,日後被人輕賤,終究沒什麼意思。」
周鴻點頭稱是,果然是聰明人,他生平最敬的就是聰明人。
過了一時,周鴻忽然問道:「你兩個丫鬟都好,如何只為雪雁一人打算?」
黛玉嘆了一口氣,道:「紫鵑是打算一生一世都跟著我了,將來在家裡給她選個人品模樣性格好的管事,有我護著,一輩子的事情也算完了。只有雪雁一心想脫籍從良,不願子孫世代為奴,我心裡感念雪雁的這份志向,不免多費些心思。」
周鴻聽了,暗暗一驚,沒想到經歷過錦衣玉食的丫頭,竟還有這份志向,難怪黛玉肯費心給她籌謀了,沉吟片刻,道:「日後我多加留意,許能尋個四角俱全的也未可知。」
黛玉登時眉開眼笑,道:「那你千萬記得,可別哄我。」
周鴻凝視著她道:「我什麼時候哄過你?」
黛玉不覺面上飛紅,若晚霞之暈,周鴻心中一動,正欲動作,忽聽外面雪雁笑道:「大爺,那邊船上說大爺的幕僚趙先生吐得厲害,大爺是否過去探視一番?」
黛玉撲哧一笑,推開了周鴻,道:「想是沒坐過船,故頭一回如此,你快去看看。」
周鴻聽了,恨道:「趙雲平素身強體壯,怎麼反倒在這當兒暈了?」
黛玉替他理了理衣裳,又將裝著扇子的扇套掛在他腰間,道:「難道非得體弱多病的方如此?也別忒小看人,我自小進京,便沒如此過。」
叫了雪雁進來,道:「咱們來時可備了藥?」
雪雁笑道:「吃藥不大管用,倒是用薑片好些。」
黛玉想了想,道:「你去取些糖醃的薑片,另外再備些藥,叫大爺一併帶過去,若是用薑片仍不好,就叫小廝們煎藥罷。」
雪雁聽了走出去,回來時,果然捧著一個雕漆小托盤,盤中放著一碟薑片,並兩包藥。
周鴻一手托著,出了船艙,命兩船靠近,約莫一丈有餘,他一躍而起,平平穩穩地落在那艘船上,托盤上的碟子絲毫未動,站立在船頭的親兵護衛僕從們齊齊喝了一聲彩。
周鴻走進船艙,見趙雲躺在舷窗下的涼榻上,臉色蒼白,若有病容,榻前還有一個黃銅折盂,滿屋都是酸臭味道,不禁失笑道:「你怎麼這副樣子?」
趙雲有氣無力地道:「我頭一回坐船,誰想竟會暈得頭昏眼花?」
周鴻將托盤遞他跟前,道:「說是薑片能止吐,你用些,若不成,就叫人煎藥。」
趙雲聽了,翻身坐起,拿了兩塊一併放在口內,片刻後果覺好些,笑道:「倒有效驗。」
周鴻放下心來,將托盤放在榻前几上,道:「有效驗便好。」
趙雲嚼完嘴裡的薑片,又拿了兩塊放在嘴裡噙著,道:「我這裡一屋臭氣,你正經快回去罷,別熏著你,仔細一會子你回去了尊夫人嫌你。」
周鴻道:「你也知道你屋裡臭氣熏天?」
說著,命小廝將換了乾淨的折盂,又開了舷窗,自己走出船艙,回來時已拿了一個小小的龍文鼎,趙雲聞得一股香氣,問道:「這是什麼?」
周鴻將鼎放在他跟前几上,道:「裡頭焚了百合香,給你熏熏屋子。」
趙雲笑道:「我一個大男人,要這些脂粉氣的東西作甚?」意欲推辭,眼見周鴻雙眸一瞪,冷若閃電,立時便明白他娶妻之後,屋裡定然收拾得十分雅致,忙閉嘴不說了。
周鴻滿意地點點頭,轉頭看向他榻上枕畔放著的一疊書卷,隨手拿起一卷,頓時一怔,道:「你在看這些有關甄家的邸報,這記的是什麼?有關甄家的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