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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聽到這裡,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其內服侍一干人等都忍不住嗚咽不止,忙上前遞帕子解勸。
鴛鴦道:「老太太屍骨未寒,大老爺便鬧這些事,也不知道老太太在九泉之下如何想。」
在這時,又聽到外面賈赦的聲音,道:「老太太,你也別怨兒子,若不是你多年偏心二房,何以至此?兒子只想要個公道。什麼好的你都想著二房,想著寶玉,幾時想到我的璉兒?我竟是白白養了一個兒子,好好兒的榮國府長房嫡長孫,偏成了什麼二爺,只因老太太偏疼二房,叫璉兒和璉兒媳婦管家,總管鑰匙摸都沒摸到,反是個跑腿辦事的奴才!我這個做老子的呢?襲了爵,反被二房擠到東邊小小的偏院子裡,就在闔府馬棚後頭,也不妨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如此長幼不分?誰家襲爵的長子不住正房,反倒是微末小官的次子居住其中?」
賈赦一番話說得酣暢淋漓,字字夾槍帶棒,與其是對著賈母屍身抱怨,不如說是直言抨擊賈政一房,羞得賈政不知如何是好,臉上紅得幾乎滴出血來。
王夫人李紈探春寶玉等人聽了,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賈璉忽然插口道:「父親說得極是,兒子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私下嘲笑兒子,笑話咱們大房沒本事,二房吃肉,咱們連湯都喝不到,夾著尾巴在府里苦苦求生。兒子如今已經有了兒子,難道不能隨著父親替葵哥兒將該得的拿回來,免得日後又不知道榮禧堂給誰住了。」
賈母一去,二房在府里便沒了靠山,元春一薨,他們亦沒了倚仗,賈璉心中忖度半日,方有如此言語,橫豎賈母和元春沒了,自己一房當家作主便是名正言順。
賈璉深知賈母嫁進門六七十年,不知攢了多少梯己東西,他可不想一個都得不到。
賈赦點頭道:「我如今六十歲了,也不知道哪一日蹬腿就走了,二老爺好歹讓我搬到榮禧堂里住一日,便是立時死了,我也甘心,也是我襲爵至今沒有愧對祖宗的意思。」
聽了這句話,賈政雙目通紅,無言以對。
鴛鴦忽然走出來道:「大老爺既要分家,那就請了族長和族老來罷,我開庫房。」
一聽此言,王夫人驚怒交集,道:「鴛鴦,你說的是什麼話?」
鴛鴦看向王夫人,心裡明白王夫人這兩年沒少擠兌賈母,也對她不喜,往年她和襲人平兒極好,那兩個只顧著討寶玉和賈璉的歡喜,這兩年也漸漸遠了,於是淡淡地道:「老太太去了,大房二房分家本就是理所當然,分了家倒清淨,也能給老太太好好地辦喪事了。」
望著榻上賈母的屍身,鴛鴦忍不住淚流滿面,總得儘快為賈母收殮才是上策。橫豎惜春說得對,走了倒乾淨,自己便是恨賈赦又如何?賈赦要處置自己,二房還能護著自己?
王夫人氣得渾身顫抖,道:「你連老太太的吩咐都不聽了?」
鴛鴦淡淡一笑,原是王夫人不願寶玉親近賈母方讓寶玉出門與人結交,如今恐怕早已後悔了罷?說道:「老太太並沒有吩咐下什麼話來,當初老太太說找寶二爺在跟前有話說,便是想著將自己積年的梯己給大家分一分,偏太太放二爺出門了,晚上尚未回來,既錯過了到如今,連我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有什麼話說。」
提起此事,王夫人心裡便後悔莫及,早知如此,就不該讓寶玉出門。
賈母病重之後,寶玉要時時刻刻服侍賈母,是自己勸著寶玉出門,賈母疼寶玉,不願寶玉受賈政等人責難,方說是自己讓寶玉出門的。
賈赦道:「哼,我就知道老太太只疼你們,憑什麼將東西給寶玉,不想著璉兒?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如今老太太並沒有交代什麼話下來,咱們正經將東西分了,免得一時疏忽,先叫你們都搬走了。」說著便命賈璉去請賈珍和族老們。
鴛鴦這邊拿鑰匙去開庫房,只剛拿出鑰匙插到鎖孔里,便被邢夫人一把推開,鴛鴦索性退後兩步,冷眼看著邢夫人急急地開了庫房,然後一干人等一窩蜂地進去。
庫房裡的東西極多,大大小小的房間,大大小小的箱籠,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古董書畫、陳設衣裳家具樣樣俱全,一時之間難以數盡,賈赦一一看過,滿臉貪婪之色,一個箱籠一個箱籠地摸過去,道:「鴛鴦,將老太太梯己帳冊都拿過來。」
鴛鴦聽了,過來拿走被邢夫人奪走的鑰匙,轉身開了一口大箱子,裡面放著滿滿的帳冊,道:「帳冊和清單都在這裡了。」
賈璉翻出清單,厚厚一冊,略略一翻,便遞給賈赦。
賈赦看了一回,道:「東西既然都在這裡了,等珍哥兒和族老來了,咱們兩家分一分。」
王夫人等聽了這話,敢怒不敢言。
鴛鴦不再理會他們,只出去請了李紈和鳳姐幫忙,先替賈母裝裹起來。
李紈深知自己得不到什麼,鳳姐卻知道賈赦必定能得到大半梯己,故兩人想起賈母素日慈愛,便沒跟進庫房,而是一心一意地替賈母換衣裳。
堪堪收拾妥當,外面便通報說賈珍和族老們到了。
賈赦忙命人請進外間,庫房並非在賈母裡間,黛玉方從碧紗櫥里出來,看著賈母容顏依舊,不禁哀哀痛哭,又有探春寶玉未曾跟進庫房,等給賈母換完衣裳,含淚進來。
外面賈珍問賈赦叫他來做什麼,賈赦道:「如今老太太沒了,老太太留下的梯己和闔府的家業,叫來各位作保,我們兩家分了,好辦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