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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叫紫鵑收拾許多筆墨給她用。
雪雁笑道:「姑娘用心教我,是我的造化。」
黛玉好為人師,從原著上教香菱的舉動就可見一斑,別人家的丫頭,薛蟠的小妾她尚且如此熱心,何況自己的貼身丫頭?自是十分盡心。雪雁雖是丫頭,卻和小姐不差什麼,下頭有小丫頭和粗使婆子端茶遞水,平素活兒不多,黛玉索性讓她好好用心學習,不必做活。
黛玉有心,雪雁卻不肯恃寵而驕,於是和黛玉商議,上午讀書練字,下午做針線活計,既學了東西,又堵了那些說她懶惰的人的嘴。
黛玉想了想,便允了。
第二日清晨,雪雁起來梳洗後,主僕用過飯,黛玉便急急地教導雪雁。
紫鵑笑道:「素日只姑娘一人早上起來讀書,現今多了個雪雁,姑娘可不是來了興頭?
因先時雪雁學的東西並不多,許多又是囫圇吞棗似的認得幾個字,字也沒認全,如今難得見她長進,黛玉便從蒙學開始教她,一面教她認字,一面講解,百家姓不說了,三字經和千字文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幾乎包含了當代所有的天文地理歷史典故,乃是必學之書。
雪雁學得十分用心,快到晌午時分才告一段落。
黛玉伸了個懶腰,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扶著窗下大案,身姿輕靈,滿目讚嘆,道:「想是你的靈竅開了,學得竟這樣快,若是從前如此,何愁今日不能吟詩作賦?」
「姑娘快別臊我了,不過年紀大些,記得快了一點子,離吟詩作賦早著呢。」不知是否因穿越之故,雪雁的記憶力比從前好了許多,雖不至於過目不忘,但是三五遍下來就能記得滾瓜爛熟,黛玉深為納罕,復又十分歡喜。
黛玉正要言語,忽聽茜紗窗外寶玉的聲音笑道:「誰要吟詩作賦?可是雪雁?」
一面說,一面掀了帘子進來,黛玉主僕兩個舉目一看,只見他穿著簇新的銀紅紗衫,襯著血點子般的大紅撒花褲子,越發顯得面比雪白,眼勝水清,好一位濁世佳公子。
雪雁不覺心中暗贊,難怪原著上人人都看中這個寶玉,單是這份長相氣度已是不俗。
寶玉雖然日日都見到黛玉,但是瞧著她們一主一仆,一超逸一秀雅,水袖生香,皓腕如玉,渾身上下透著書卷清氣,更有一種江南水鄉的溫柔幾乎溢出紗窗,早已看得呆住了,半日方回過神來,復又笑道:「妹妹這是做師父呢?好極!我原說世間女子都是極清淨潔白,似雪雁這等鮮花嫩柳般的人物,讀書識字才算相得益彰,咱們又多一個作詩的人了。」
別人還未怎地,黛玉先歡喜起來,道:「你果然不是個俗人。」
話音未落,忽見寶釵走過來,笑問道:「誰作詩呢?竟不曾聽說,叫我聽聽有什麼故事。」
定睛一瞧,見雪雁正在收拾筆墨,先前因練字而手腕垂以重物,一段皓如白玉的腕子微露紅腫痕跡,不覺吃了一驚,道:「顰兒莫不是在教雪雁讀書?」
黛玉點頭微笑。
雪雁覺得有些奇怪,榮國府剛去南邊採買小戲子,所以梨香院仍舊由薛家住著,但是距離賈母正房極遠,一個在東北角,一個在西南角,如何寶玉前腳進門,她後腳就跟了過來?
莫不是長了千里眼順風耳?雪雁好笑地想道。
卻見寶釵瞅了自己一眼,然後正色對黛玉道:「妹妹很不該教她,讀書明理是男人們的事情,咱們女孩兒家該當以貞靜為主,做些針黹女工,何苦教她這些東西,小丫頭子認得了字,心氣兒高了,未免目無下塵,不甘貧賤,怕別的道理沒學到,先學了一身精緻的淘氣。」
聽了寶釵的話,雪雁抬頭看看著她,她這麼個性子,不怪香菱學作詩,竟會捨近求遠。
雪雁又轉頭看到寶玉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才誇過自己,寶釵就說這話,難怪兩人平常總是說不到一塊去,價值觀人生觀不同嘛!
和寶玉志同道合的唯有一個黛玉,兩人靈魂相通,精神共鳴,偏偏有王夫人這位鍾愛寶釵的母親,偏偏有一段和尚道士的天賜金玉緣,雪雁暗地裡嘆了一口氣。
黛玉素日心高氣傲,總認為寶釵心中藏奸,如何肯聽到這樣的話,遂冷笑道:「我的丫頭讀書不讀書,很不必外人來費心。再說,姐姐每每說這些話教導我們年紀小的,怎麼沒見姐姐以身作則呢?滿府上下誰不知道姐姐無書不知?連冷酒熱酒的好處壞處都曉得!姐姐若是想教導別人,自己先折了筆,焚了書,做個大字不識的睜眼瞎子,才有身份有底氣來說這話!如今讀了一肚子的書,倒來說別人不該讀書識字,天底下可沒這個道理!」
好伶俐的口舌,好鋒銳的語氣!雪雁聽得酣暢淋漓,暗暗喝彩。難怪人都說黛玉刻薄不愛饒恕人,可在她眼裡,這樣真性情的讓人如何不愛不憐?
寶釵被她駁斥得無言以對,又有寶玉在旁邊不住點頭贊同,虧得她生性穩重,端莊大方,沒有將這番話放在心上,若是別人只怕早已惱了,因此笑道:「我白提點一句罷了,倒引得你洋洋灑灑一大篇子話來反駁,你嘴上這樣厲害,我可不敢再說了。」
黛玉淡淡地道:「聖人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姐姐既讀了書,很該學學聖人的教導。」
第十四章 茶已涼無奈斗心機
富貴流光容易過,韶華歲月卻難留,轉眼間夏盡秋初,處處綠瘦紅稀,微有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