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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寶玉回來之時已經是深夜,眾人都不好打攪賈母,便沒叫醒賈母。
雪雁午後便隨著黛玉回來了,又去周家坐了一回,方回舊宅,叫人預備素服,小蘭詫異道:「預備素服做什麼?」雖說是國孝,但是太上皇駕崩那幾日著素便罷了,送靈之後便不再拘束他們衣著顏色。
雪雁道:「榮國府里老太太怕是不行了,先預備著,到時候總得去磕頭。」
小蘭面露詫異之色,隨即點點頭,將素服都預備起來了。
次日一早,黛玉又去看望賈母,這回雪雁並沒有去,乃因於連生回來了,她想起唐家之事,意欲問個清楚,卻聽於連生道:「賢德妃昨兒夜裡薨了。」
雪雁吃驚道:「賢德妃薨了?」
於連生揉了揉臉,一臉疲憊,道:「賢德妃近日因小月了,上頭未免多照應些,吳貴妃心裡拈酸吃醋,偏又有了身子,便去鳳藻宮炫耀,豈料賢德妃雖然心思重,卻並沒有和吳貴妃爭端,只是吳貴妃偏說賢德妃私相授受,又向老爺告狀指明鳳藻宮裡的東西,說不是宮裡的,鳳藻宮裡確有幾件東西不是宮裡的,誰宮裡沒幾件?只是老爺在,慌得賢德妃請罪不住,是夜,便起來幾次,下紅止不住,竟是血崩,就此薨了。」
雪雁嘆道:「我原想著,賢德妃娘娘不過是小月,並不要命,好生調理,幾年就復舊如初了,誰承想這才沒多少時候,竟薨了。」
於連生也道:「也是連驚帶嚇,素日又受了吳貴妃的氣惱,鬱結於心。」
雪雁皺眉道:「想必榮國府已經得了消息了?」
於連生道:「我剛從榮國府回來,就是來跟你說一聲,一會子便進宮去。」
雪雁聽了,忙道:「哥哥快些回去,別耽誤了正事。」
於連生點點頭,交代道:「有什麼事只管等我回來再料理。」說著便騎馬離開了。
雪雁嘆息了一會子,欲去告訴黛玉,想到黛玉此時正在榮國府里,便沒有出門,只在心裡想著聽到這樣的噩耗,不知賈母病情是否加重。
豈料賈母不止加重,竟是聽到元春薨了的消息後,往後一仰,就此沒了。
府中剛為元春痛哭不已,又見賈母去了,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不由得伏地大哭。
賈赦賈政賈璉寶玉賈蘭賈環和李紈鳳姐探春等人都在外面圍著賈母的屍身哭泣不已,寶玉尤其哭得厲害,黛玉在碧紗櫥裡頭亦哭得跟淚人似的,唯有惜春沒有在外頭和賈家人一同哭,只對黛玉道:「姐姐何必哭?老太太此去,未嘗不是超脫紅塵。」
黛玉哪裡聽得這話,忍不住道:「老太太沒了,你就說這樣的話!」
惜春卻道:「我說的是實話,老太太只是不在紅塵受苦了。我倒也想超脫了紅塵去,只是妙玉師父不肯收我,說她也要走了,我說,她走了,我就跟著,橫豎我不留在這個家了。」
黛玉吃了一驚,忙拉著她道:「老太太已經沒了,哪裡還容得你說有這樣的想頭?」
惜春淡淡地道:「除了紅塵外有幾分清白,裡頭哪有?我看破了,姐姐該為我歡喜才是。」
卻在這時,聽得外面賈赦道:「老太太沒了,家裡沒有銀子治喪,鴛鴦,拿鑰匙開庫房,把銀子東西都抬將出來,趁此機會,咱們兩家也該有個章程了。」
賈政正命王夫人帶人給賈母裝裹,自己同賈珍商議如何送殯,聞得此語,不覺一怔。
黛玉在碧紗櫥內嘆了一口氣,她早料到賈母一去,長房二房必將生事,只可憐賈母屍骨未寒,賈赦便急著分家,還不是為了財之一字?
惜春嘴角掠過一絲諷刺之意,道:「這才是咱們家的人,為了錢什麼都不要了。」
黛玉猶未答話,便聽賈政憤怒地道:「大哥,等老太太的喜事辦完了,再說這些事也不遲,如今老太太剛咽了氣,大哥就這樣鬧,外頭知道了,該當如何看待大哥?」
賈赦卻是冷笑道:「別在我跟前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也不想想,現今管家的是誰,還不是你們二房,庫房總管鑰匙都是你們拿,我們連摸都沒摸到,倘若等到老太太的喪事辦完再來分家,恐怕那些梯己在辦喪事的時候就不翼而飛了,還分什麼家!」
眾人聽了,都覺得怒火中燒。
鳳姐現今有了兒子,萬事不管,賈璉覺得此事涉及到他們房中的好處,亦低頭不語。
寶玉本就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是覺得大老爺今日好生可怖。
王夫人卻是心中暗恨,早知道賈母去得突然,昨天就不該叫寶玉出門,賈母說要寶玉在跟前才說,想必是要分梯己的,聽說昨兒已先給了黛玉和雪雁一個匣子。想到這裡,王夫人不由得跌足長嘆,一時想起元春之薨,還得進宮。
黛玉卻是外人,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只能為賈母暗感身後淒涼。
邢夫人微笑贊同道:「老爺說得極是,橫豎我是沒見過庫房鑰匙。二老爺,二太太,榮禧堂你們住了幾十年,我嫁給老爺這麼些年,可一日都沒住過,你們可別以為你們住了榮禧堂,整個榮國府就是你們做主了。老太太去了,眼下府里做主的便是我們老爺,明堂正道大老爺,老爺既說分家,就請了族長和族老們過來分家便是。」
賈政和王夫人聽了,不覺又氣又怒,幾乎便要暈倒。
寶玉正趴在賈母床前哭泣,聽了這話,更覺得這些人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