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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站在外面廊下和小紅說話,見黛玉出來忙跟了上去。
進了園子,走在路上,黛玉嘆道:「鳳姐姐竟不肯承認呢,大約也不願意罷手。」
雪雁道:「璉二奶奶忒膽大包天了,這些事做慣了,那麼多的銀子在前面招手兒,如何能罷手?若是璉二奶奶多讀了幾本書,多知曉些律法道理,也不至於此。」
黛玉搖頭道:「那也未必,敢做這些事的,不過是貪婪作祟。」
雪雁倒很贊同,點頭道:「姑娘說的是。」
黛玉一路默然無語,行了半日,將及櫳翠庵時,忽然止住腳步,看著流水出神,半日方道:「璉二嫂子小月了,身子著實虧損,我瞧著臉色就能看出來,怕是以後不能了,恐怕璉二哥哥有的事情出來呢。」
雪雁驚嘆於黛玉對於此事的敏銳,可不是,以後還有尤二姐之事呢,雖然不過是好色才偷娶了尤二姐,視國法於不顧,可在賈璉心裡未嘗不是為了子嗣恨上了鳳姐背地裡與尤二姐盼著鳳姐早死。無子,賈璉就不能承繼賈赦的爵位,就算繼承了,日後無子繼承,照樣便宜了別人,雖然不到他襲爵時榮國府就敗落了,但是他們可不知道自己家最後的結局。
雪雁極不喜賈璉和尤二姐這一對,尤其是尤二姐,雖然改過自新是好事,但是她不過是盼著鳳姐早死自己好進來做正室才偷偷嫁給賈璉,並不無辜,鬥不過鳳姐慘死,沒什麼值得可憐的,作為正室,維護自己的利益,鳳姐的手段也沒有錯。
賈璉為了美色和子嗣偷娶,不顧妻義私咒鳳姐,尤二姐為了改過自新和終身有靠偷嫁,亦盼鳳姐亡故,鳳姐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借刀殺人,狀告賈璉,此三人都不無辜,卻都糊塗透頂,真真應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雪雁輕聲回答黛玉道:「到那時,也不知是怎樣的是非風雨。」
黛玉苦笑不已,到了櫳翠庵門前,心中抑鬱方略略消散,只見妙玉從庵內迎了出來,眸清如水,眉黛遠山,一身水田道衣飄逸出塵,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真不愧是出自姑蘇山水之中的女子,身上天生有一種如蘭似水的氣質。
雪雁心中品度,比之黛玉,妙玉更顯得好看些,皆因黛玉年方十三,而她已二十矣。
到了庵中,見花木繁茂與別處不同,黛玉不禁笑道:「到底是你這裡的花木好看,園子裡花木雖好,可是修剪得太勤了些,且常有姐妹丫頭掐個花兒朵兒,敗落得可憐。」
妙玉笑道:「能得你一贊,也不枉了花木來塵世一場。」
說著,請她到禪房裡小坐。
黛玉坐在她家常打坐時的蒲團上,看著妙玉親自扇風爐烹茶,笑道:「上回在你這裡吃了一杯雪水,你說我俗,這回吃的是什麼水?依我說,不拘什麼水,只要烹出來的茶好,那就是好水,偏你還分個什麼雨水、雪水,到底不如山泉水來得乾淨。」
妙玉抿嘴一笑,道:「都過去多久了,你還記著?」
黛玉接過她遞來的茶,卻是尋常的紫砂茶碗,不是上回的古玩奇珍,便點頭笑道:「吃茶還是咱們那裡的紫砂好。怎能忘?跟你好了那麼些時候,偏得了你一句大俗人。」
妙玉聽了,不覺莞爾,又遞了一杯給雪雁,雪雁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黛玉在旁邊道:「她給你,你就接著,能得她入眼的,滿府里找不出五個手指頭來。」
雪雁含笑接了,先聞其香,方抿了一口,細細品味,只覺得自己平時喝的茶雖好,竟遠不及眼前一杯,怪道妙玉敢自傲,的確是烹得一手好茶。
妙玉坐在黛玉對面,持著茶碗道:「你這丫頭很好,你的造化大半由她而來。」
黛玉和雪雁聽了,俱是一怔。
半日,黛玉方笑道:「你說得不錯,若不是她陪著我,我哪有今日今時?」
妙玉道:「你的八字和你的命運不合,面相上也有痕跡,我推演了好幾年方得出一二,卻不能得知全貌,若我師父還在,她老人家精演先天神數,倒能知道,只可惜我所學不精,只隱約知道全賴你這丫頭的契機,你的命格兒方變了,恐怕還能做到侯爺夫人呢!」
黛玉撲哧一笑,道:「這些你都能算出來?若是你果然有此神技,早該名聲遠揚了,還怕沒有香火供奉你?偏躲到這裡來。」
妙玉道:「我也不稀罕那些香火,他們只想著算富貴,卻不願意聽災厄,總想依靠什麼算命來判定一生,殊不知人是萬物之主,天生靈性,命運本來就是虛無縹緲之物,若自己沒本事,就算生得富貴,也掌握不住自己的命運走向。」
雪雁聽得不斷點頭。
的確,命運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應該是人來左右命運,而不是命運來左右人。
黛玉心中一動,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從前她聽雪雁嘟囔過什麼命運都是在自己手裡的,靠天靠地靠人靠山靠命運,都不如自己去掙一掙,說不定能有轉機,她們主僕二人的的確確是從絕望中掙出了眼前這份前程。
看著雪雁贊同妙玉的言語,黛玉忽而一笑,向妙玉問道:「既然你善於看相,且瞧瞧我這雪雁明兒如何?」
妙玉沒有繼續看雪雁,只道:「心性影響面相,一旦心性變了,面相隨之改變,就好比你,也是如此,我看不出什麼來,只知道這雪雁造化不淺,至於是什麼造化,我就不知道了。若是有生辰八字,說不定還能推算些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