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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本來就對女四書中許多言論頗不贊同,聞聽此語,立時點頭,謹記在心。
雪雁跟著學習也是大開眼界。
她覺得自己真是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哪怕在這樣的封建社會下,被士大夫讀書人打壓著屬於女子的天性,但是身為女子的智慧她們不容小覷,她們並不是拘泥不化,她們經歷過許多自己所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會留給她們足夠的人生經驗,然後面對事情時各有手段應對,這每一份經驗都是晚輩後生的人生導師。
怪不得都說宮裡的教習嬤嬤極難請到,單是這份見識就足以凌駕於眾人之上。
教導禮儀時,兩位教習嬤嬤也會告訴黛玉外面的事情,地域風俗,人情世故等等。
雪雁不禁有些羞愧,虧得她還認為自己經歷很多事情,心性本事都是一流,甫一穿越便自視甚高,認為自己能保護好黛玉,認為自己離開榮國府也能活得更好,可是卻沒有想過外面世事難測,一個女孩子如何立戶?哪裡來的戶籍路引?會不會引起別人謀財害命?
這些她都沒有想過,暗暗慶幸自己沒有早早離開。
她憑什麼自傲呢?冰雪聰明不及黛玉,人生經驗不及容嬤嬤和張嬤嬤,博覽群書不如寶釵,才思敏捷不如湘雲,棋藝不比迎春,書法不比探春,丹青不比惜春,針黹女工不及原來的雪雁,忠肝義膽不及紫鵑,她們各有各的好處都勝過自己十倍。
自己唯一的長處就是對人心的理解,對後事的預料,這份預料卻來自於原著。
黛玉絲毫不知雪雁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她每天很自在地跟隨兩位嬤嬤學習,心胸視野為之一寬,這下不用雪雁找事給她做,她也沒時間去傷春悲秋了。
雪雁練字更加勤謹,黛玉的藏書有數千卷冊,不知多少時間她才能讀完。
不知歲月幾何,這日剛讀完書,黛玉忽然拉著她去省親別墅里遊玩,原來大觀園已經竣工,昨日賈政帶著門下清客並寶玉等人游賞了一番,還題了許多對額,得到許多稱讚,喜得賈母高興得不得了,賞了報信的小廝許多錢,又叫寶玉領著姐妹們同去園中遊玩。
因園林落成,原先的小廝工匠皆已清出,姐妹們嘰嘰呱呱,一片鶯聲燕語,分外喜悅。
雪雁扶著黛玉的左臂,一面觀光,一面點評,另有容嬤嬤和汀蘭淡菊清荷潤竹分布在黛玉周圍,步伐悠然,幾乎將黛玉圍得嚴嚴實實。
走了大半個園子,黛玉駐足歇息時,忽道:「怎麼還有大半匾額未題?」
寶玉跑回來答道:「妹妹才思極好,不若題上兩個如何?叫老爺知道了,必然歡喜。」
黛玉自恃其才,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容嬤嬤也並不攔著她大展其才,便由著她抬頭看風景,低頭題匾額,她才思敏捷,一路行來,果然題了滴翠亭、蘆雪廣、穿雲度月的暖香塢、凹晶溪館、凸碧山莊等處,餘下諸釵也各有所題,匾額對聯詩詞俱全。
雪雁詫異之極,原來除了凹晶溪館和凸碧山莊,滴翠亭、蘆雪廣、暖香塢也是她題的。
亭,停也,歇腳之處。
廣,音琰,因岩架成之屋,小屋,有韓愈詩曰:「剖竹走泉源,開廊架崖广」為證,又有袁桷詩曰:「土屋危可緣,草廣突如峙」,而蘆雪廣恰是蓋在傍山臨水河灘之上,一帶幾間茅檐土壁,草籬竹牖,推窗便可垂釣,四面都是蘆葦掩覆,一條去徑逶迤,穿蘆度葦。
因此賈政得知後,不禁跌足長嘆,道:「果然取得極妙,若知她們姐妹如此才情,該讓她們姐妹們一同題額才是。」
賈母聽了他對黛玉的讚嘆,十分喜悅。
雪雁暗想,賈政雖是親舅舅,在原著上貌似除了讚嘆過黛玉題的匾額外,再沒有對黛玉任何另眼相看,何以有些讀者認為賈政對黛玉好呢?她記得香菱說過,寶釵做的詩連賈政都稱讚的,不知寶釵做的詩為什麼賈政會看到,可見不能以此證明他在寶玉婚事上偏向黛玉。
在封建社會的禮教下,寶釵的為人處事言談舉止似乎更符合賈政的觀點。
猶未想完,果然又聽賈政稱讚寶釵匾額對聯題得好,而寶釵坦然自若,極為矜持,不似黛玉得到稱讚便面露歡喜,雪雁抬頭一看,只見賈母眼裡的笑意淡了些,王夫人嘴角勾了勾,只是婆媳兩人都有身份,神情隱晦得幾乎看不見,若不是雪雁時時留意,她也瞧不出來。
第二十六章 斗心機將滿廿七月
題好園子裡的匾額,榮國府里的戲子、道姑尼姑買全了,薛姨媽挪出了梨香院,另遷到東北上一所幽靜院落居住,梨香院重新修繕後留給小戲子們居住,不但請了教習採買了行頭,還有寧榮國府當年唱戲的女人們,現今都是白髮蒼蒼的老嫗了,前來教導小戲子。
又有十八歲的絕色女尼法名妙玉者文墨極通,還有嬤嬤和丫頭服侍,由府里下了帖子鄭重其事地請過來坐鎮櫳翠庵,黛玉從王夫人聽說回來說給雪雁知道,嘆道:「聽說是姑蘇人氏,和咱們是同鄉,明兒見了,許能聊起姑蘇山水也未可知。」
可巧被容嬤嬤聽到了,道:「既是出家人,何以還帶著俗家的老嬤嬤和小丫頭服侍?想來是似僧非僧,似俗非俗,不過是借空門避禍,心思仍在紅塵罷了。」
黛玉卻道:「她原是因病方不得已遁入空門,若有雅趣源自天性,何必太過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