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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一陣笑聲,細聽十分粗狂蒼老,半日方見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大步進來,一身戎裝,雖是一身風塵卻難掩威嚴之氣,桑母帶著黛玉過去相迎,嗔道:「即將掌燈了,怎麼才回來?」忙回身叫黛玉拜見,道:「這就是伯父。」
丫鬟送上錦墊,黛玉深深拜下,道:「侄女給表伯父請安。」見到桑隆,黛玉心裡卻頗是納悶,瞧著桑隆面色紅潤,意氣風發,還能打獵,行走間虎虎生威,很不像是身上不好的人,何以對京城傳遞消息說自己不好讓桑母過來呢?
桑隆哪裡知道黛玉起了疑心,他在邊關多年,行事素來粗獷豪放,面對嬌滴滴水靈靈的小姑娘竟而有幾分手足無措,忙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來了這裡,就當是自己家一樣,不必和我生分。」
摸了摸身上,沒有什麼東西作表禮,順手摘下腰間佩戴的一柄短刀給黛玉,笑道:「你做的鞋子我穿得極好,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把刀我跟了我多年,給你作個鎮宅之物罷。」
黛玉恭恭敬敬地接了,然後拜謝。
於她而言,不管桑隆給了什麼,她都視若珍寶。
桑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慢了一步,已是阻止不迭,對桑隆道:「你不拘給她什麼都好,拿這個給她,叫她去殺人不成?」
桑隆擺擺手,道:「不過就是一把刀,難道佩刀的人都殺人不成?」
黛玉笑道:「伯母多慮了,伯父之賜,侄女視之如寶,當收藏在室,豈敢持之行兇?」
桑母道:「罷了,罷了,你們倒真是一對好伯父好侄女呢!你叫雪雁給你好生收著,千萬放好了鎖上,仔細割了手,可不許哭!」
黛玉滿口答應,方交給雪雁。
雪雁低頭看著這柄短刀,不過尺許,烏木鞘,金吞口,銅綠斑斕,極有古意,當她將短刀送回房裡時,悄悄抽出刀刃,只覺得眼前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寒意逼人,竟是一把極鋒銳的寶刀,刀刃上有一道血痕,隱隱有一股血腥之氣。
雪雁盯著寶刀看了好幾眼,臉上隱約帶點興奮的紅暈,她頭一回見到刀呢!
來了這麼多年,菜刀見過無數,賈蘭的弓箭也見過,可是正經的刀劍卻一件沒見,當然,寶玉的怡紅院裡掛有琴劍,不過是擺設,沒有兵器的銳利。
雪雁戀戀不捨地把寶刀放進柜子里,然後鎖上,回到前面服侍,只聽桑隆正跟桑母說道:「就這麼定了,叫廚房收拾了今兒打來的野味,你帶玉兒在後面吃,我去前頭。」
桑母道:「你手下那幫小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兒來,叫你和侄女吃一頓飯都不成。」
桑隆笑道:「今兒深入燕山百十里,何況周鴻前幾日歸來,武功本事更進一步,深入山林,打了一頭猛虎,他們興過了頭,難免熱鬧一番。」
桑母奇道:「周鴻不是在西北嗎?怎麼調回來了?」
聽到他們提起這些事,黛玉和雪雁同時低頭,恍若未聞。
桑隆卻毫不在意,道:「去了西北一趟,立下了大功,如今已經升了四品,聖人的意思是叫他在這裡再磨練幾年,然後調進京城,掌管禁衛軍。」
不等桑母再問,就起身去前面了。
桑母帶著黛玉在後面用飯,黛玉晚間用得少,又累了一路,桑母命她早早歇下。
待得上了三更,桑母才等到桑隆回房。
桑隆身上並無酒氣,見妻子仍在等候,便道:「你怎麼不歇息?等我做什麼?」
桑母起身幫他脫了衣裳,又命人送熱水來給他洗腳,方道:「我上了年紀,哪裡睡得著。倒是你,好好兒地在玉兒跟前提起周鴻做什麼?險些羞得她避讓出去。」
桑隆不置可否,道:「前兒聖人透露了一點意思下來,說給玉兒指婚。」
桑母頷首道:「此事京城中已有很多人知道了,只因太過煩擾,我才帶玉兒來。」
桑隆看她一笑,道:「你瞧周鴻如何?」
桑母一驚,問道:「你說周鴻做什麼?莫不是要將玉兒指給他?」
桑隆點點頭,洗完腳,往床上一躺,道:「玉兒終究是我的表侄女,又得了如海之託,我怎能不放在心上?自打聽你傳信說聖人要賜婚,我思來想去,不知是何等人家,就立即上了一道摺子,聖人總要賣我幾分面子,先透露了人選,周鴻便是其中一個。」
桑母皺眉道:「莫不是還有別的人家不成?」
桑隆嘆氣道:「可不是。聖人選了三家,一是榮大學士之長子榮盛,一是南安王世子霍燁,另外一個便是周鴻。榮家枝繁葉茂,榮大學士桃李滿天下,朝堂上竟有泰半是他的門生,我想著月盈則虧,水滿則溢,聖人豈能不忌諱這樣的人家?玉兒嫁過去看似風光卻未必好,畢竟人家覺得自家兒子娶公主都使得。南安世子雖好,但是皇家宗室爾虞我詐,玉兒沒有父母依靠,如何斗得過那些自小浸潤於陰私手段里的女子?因此,我跟聖人說,看中了周鴻。」
虧得他歷經三朝,眼明心亮,在聖人心中很有幾分地位,也能說得上話,不然黛玉嫁到這兩家中的一家,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桑母道:「周鴻雖不及榮盛年紀輕輕已經進了翰林院,亦不如南安世子身份貴重,但是他出自書香門第,文武全才,眼下已是四品武官,其父亦是一品大學士,比榮大學士不差,但少了幾分鋒芒,根基門第倒也配得過玉兒。只是,偏他是從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