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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讚嘆間,忽聽外面一陣吵鬧,趙老太太忙問出了何事。
米氏出去一趟,他們因是鎮上尋常百姓之家,並不似大戶人家那樣避諱,少時匆忙回來,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驚慌,道:「老太太,是二伯和二伯母他們來了,老爺子正拿著拐杖攆他們出去,他們不依,正在門外鬧騰呢。」
一聽到二伯和二伯母幾個字,房中眾人便知是趙啟夫妻兩個,想起舊事,不約而同沉下臉來,胸臆之間怒火熊熊,咬牙切齒地道:「他們還敢回來!」
尋常百姓之家出個有本事的讀書人不容易,他們整個鎮上的秀才沒有十個,舉人更是只有趙雲一個,因趙家多年耕讀,出的秀才最多,趙老爺子兄弟二人是秀才,趙雲沒了的爹是秀才,傷了趙雲臉的老二趙啟也是秀才,下面老三趙立的兒子趙鋒還是秀才,因此大家十分敬重趙家,當初不知道在趙雲身上寄託了趙家乃至於全鎮多少希望,都盼著他這位少年舉人一舉高中,不但趙家躍身為官宦之家,日後也能庇護全鎮,不必忍受小官小吏的盤剝欺侮。
他們的田地都托在趙雲名下,不必上繳賦稅,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送趙雲,豈料他中舉那一年,趙啟和他一起去考試,結果趙雲高中第二,趙啟名落孫山,趙啟自忖自己年過四十,愈加妒恨趙雲年少有為,竟而生出歹毒之意,毀了趙雲的臉,絕了趙雲的前程。
此事一出,不止趙家一干族人恨死了趙啟,就是鎮上各家各戶也將趙啟一家打了個臭死,他們毀了的不止是趙家的前程,還有鎮上百姓的殷殷期盼,故最後趙家將其逐出宗族,鎮上將其趕出八景鎮。
這些年,大家都不願提起此事,好在趙雲是有本事的人,做了周鴻的幕僚,仍舊庇護了不僅趙家,還有全鎮的百姓,從前常來鎮上搜刮油水的一些官吏近些年都不敢來了。
趙啟一家三口離去,多年來沒有音信,沒想到今日趙雲成親,他們居然回來了。
長氏放著小重孫去頑,自己抽出房中大瓷瓶內插著的紅綠雞毛撣子,恨恨地道:「他們居然還敢回來,毀了咱們家的雲兒,瞧我不敲折了他們的腿!」
說著,氣沖沖地出了新房,逕自到了門外。
果然見到趙啟在趙老爺子的拐杖下抱頭鼠竄,趙啟之妻常氏拉著兒子趙銳,在旁邊哭哭啼啼,衣衫破舊,面黃肌瘦,長氏停住腳步,微有詫異。
當初趙家分家時,趙老爺子跟族老說得明白,倒不是心疼兒子分了一成家產給他們,而是想著他們手裡沒錢,不知道會再出什麼么蛾子,到時候定然會上門來打擾家人,倒不如破財免災,叫他們帶著錢滾出去就罷了,他們家也得了上千銀錢,怎麼竟落魄如斯?
不等長氏想完,趙啟躲過趙老爺子的拐杖,大嚷道:「爹啊,你是我親爹,你怎麼能不管兒子呢?侄兒娶親,兒子怎麼就不能來喝一杯喜酒了?哪有趕人出門的?」
趙老爺子畢竟年紀老邁,趕著上前打了趙啟幾下便覺得氣力不濟,扶著趙鋒的手擋在門口,氣喘吁吁地道:「我們趙家沒有你們這等不肖子孫,你早早就不是趙家人了,雲兒也沒有你這樣的叔叔,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趙老太太跟在長氏後頭出來,見狀聞言,淌眼抹淚地撇過頭去,兒子哪怕再壞,都是娘心頭的肉,她雖然心疼兒子,但是知道趙啟一家對於趙家而言有多大的罪,當初分他們一成家業,一是趙老爺子的說法,二則也未嘗不是叫他們即使出了族離了家,也能衣食不愁。
牛氏扶著婆婆低聲安慰,眼裡閃過一絲恨意,倘若當初趙雲中了進士,他們家早已不是耕讀之家而是官宦之家,自己的女兒也不必嫁給江財主家不能考科舉的大兒子。
米氏嫁過來時,趙啟一家已經被趕出去了,並沒有見過他們,此時見他們死皮賴臉的模樣,亦心生厭惡。
趙啟今年不足五十,頭髮竟花白了大半,神色愁苦,眼神閃爍,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頭,然後伏地大哭道:「爹,你就讓兒子回來罷,兒子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孝敬你們兩位老人家。爹,打斷骨頭連著筋,何況咱們是親父子,怎能說不是就不是了?」
趙老爺子大怒,冷聲道:「你們恐怕是花光了錢又走投無路了才回來罷?不然這五六年怎麼就不說回來?現今知道雲兒娶妻了,又是好人家的女兒,就上趕著巴結,當我是老糊塗了,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不成?我跟你說,趙啟,你已非我兒,我兒現今只剩立兒一個,孫子只有雲兒和鋒兒,我不記得還有你們這一房兒孫,正經給我滾,再不滾,我就叫人打出去!」
一語未完,趙老族長便走了出來,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咱們家決不能容下這等不肖子孫。你們哥幾個愣著作甚?趕緊將他們一家都攆出去,別壞了雲兒的喜事!」
老族長這話卻是對著年輕力壯的本家子弟說的,他們一聽這話,立時上前就要動作。
常氏大驚失色,旋即上前一步,挺胸抬頭,擋在趙啟前面,道:「我看你們誰敢上前,誰上前,我就告他一個調戲民婦之罪!」
說完這話,常氏臉上笑得十分得意而張狂,聽說趙雲娶的老婆嫁妝豐厚得跟大戶人家的千金似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應有盡有,從指縫裡漏一點子出來就夠他們幾年的嚼用了,今日無論如何都要留在本家,她可不想跟著趙啟帶著兒子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