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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生性敏感,一點風吹草動便要揣測一番,雪雁被她問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也是,有讀者看了原著認為元春不喜黛玉,所以改了紅香綠玉為怡紅快綠,明確表示不支持雙玉,可是寶玉才是真正的玉,難道元春不喜歡自己愛若至寶的兄弟?
雪雁想了半日,猶未有解,遂道:「許和姑娘的名字沒什麼瓜葛,娘娘不是不喜歡玉,怕是覺得俗才改的,難道姑娘不覺得怡紅快綠比紅香綠玉更為別致?」
黛玉一聽,果然還是怡紅快綠更好。
雪雁道:「寶二爺原也聰明,一肚子才氣,偏到了跟前寫不出來了。」
黛玉卻道:「誰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他哪裡是到跟前寫不出來?不過是不喜這應制詩罷了,我也是胡亂應付過去的。實話說,寶玉倒比別人看得透徹些,只可惜世人都說他性子奇詭,反誤了他。想來他是看得愈透,心裡就愈苦。」
雪雁看著她,暗暗嘆息。
雖然現在的黛玉比原著上疏遠寶玉,可是精神上的共鳴真不是虛的。寶玉身上雖然不乏紈絝習氣,可是很多想法喝很多舉止,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的思想,可能是因為曹公找不到出路,所以寶玉也就迷茫無措,不說去想方設法解決,而是選擇逃避,過於軟弱沒有擔當。如果寶玉思想和行動一致,潔身自好,又沒有王夫人之嫌,說不定和黛玉真是天生一對。
世事難兩全,就算他們思想上再契合,現實終究是個悲劇,她是個現實的人,不想黛玉落得那樣下場,只能選擇幫助黛玉不繼續沉溺於悲劇,雖然自己覺得好,黛玉未必覺得好。
寶玉的性子,更適合當個閨蜜好姐妹,可惜又是個男的,黛玉和他不能太過親近。
「我見了上頭賞的禮,不知姑娘知道不知道?」雪雁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作為族長的賈珍和作為榮國府長房長子的賈璉居然和賈環賈蓉一樣的例,表禮一份,金錁一雙,比所有人都少,「咱們房裡人多,這麼一點子東西,不知給誰好。」
黛玉揉了揉眼睛,笑道:「我知你的意思,只是人有親疏,自然禮有輕重。那些賞賜圖個意思罷了,誰還正經當寶貝不成?咱們又都不缺。」
雪雁嘆了一口氣。
紫鵑彎腰鋪了床,摸了摸被窩裡已被燙得十分暖和,回身道:「今兒個忙得人人神疲體倦,姑娘最熬不得夜,快歇息罷,有什麼話明兒再說,仔細緩不過神來。」
黛玉由她服侍洗了腳,順勢往被裡一躺,口內道:「忙完這一遭,就沒什麼事兒了。」
雪雁一面卸下頭上的幾枝金珠簪環,一面道:「誰說沒事?二十一是寶姑娘的生日,少不得要過一回,咱們得先預備了壽禮才好,別到了跟前手忙腳亂,一點敬意都沒。」
黛玉奇道:「我怎麼不知道?」
雪雁淨完手臉,又洗了腳,抽空答道:「寶姑娘來了這裡好幾年,這兩年忙著省親,一回生日都沒過,姑娘怎麼會知道?今年是及笄之年,老太太必然要給辦的。」
黛玉伸手出被,屈指在眼前一算,道:「寶姐姐這生日古怪,竟是地穿節。」
雪雁倒了水回來,上了床方笑道:「有什麼古怪?我瞧著這府里的生日個個都有來歷呢!娘娘是大年初一,又是國公爺的好日子,姑娘是花朝節,三姑娘是清明節,寶二爺是餞花節,與之相比,寶姑娘的地穿節就算不得特別古怪了。」
地穿節是在補天節後一日,偏巧通靈寶玉的來歷是補天不成的石頭,曾有笑雲,補天不成不如填地,想必這其中必有緣故,不然原著上不會是寶釵兩次說佛,令寶玉有所悟道。
雪雁覺得曹公的筆法頗具諷刺意義,寶玉看破紅塵的啟蒙者,居然是寶釵!
黛玉想了想,道:「姐妹們過生日,沒有過於豐厚的壽禮,不過或詩或畫,或是一扇一紙,將我做的兩色針線拿出來,再配上一些筆墨,頗過得去了,平常給姐妹們都是這樣。」
雪雁答應了,誰說黛玉不做針線?原著上薛姨媽生日還有兩色針線送呢!
次日她便將壽禮預備妥當了,等著到時候送過去。
因元春省親,府里人人疲乏之極,雪雁卻是精神健旺得很,偶然一迴路過院子門口,可巧遇到鳳姐帶人收拾園內陳設等物搬出來,她便上前請安,一眼瞅見鳳姐身後眾人抬著的東西中有好幾件紫檀器具金銀傢伙和一件銅綠斑斕的鼎頗為眼熟,不禁一怔。
這是林家的東西!她一下子反應過來,她跟林如海在庫房時見到過。
尤其是那個青銅鼎,乃是周朝古物,她記得最清楚。
大觀園裡的陳設器具固然大多都是採買來的,但是正殿中的古董書畫紫檀器具金玉玩意一時採買不到,縱能買到,也未必有那麼多的現銀去買,買來的還不一定能比上林家積累了一百多年的好東西,因此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挪用了林家帶過來的東西。
這些東西當初一時賣不出去,賣出去也怕被人壓價,賈璉就沒有全部變賣,只是變賣了田莊地產房院和笨重的大家具大傢伙,剩下的好東西都運了回來。
雪雁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鳳姐驟然見到雪雁出現在園子門口,登時吃了一驚,很快定下心來,含笑道:「你不跟著你們姑娘,怎麼有空去園子裡來頑?」
雪雁面上不動聲色,笑道:「我們姑娘夸櫳翠庵的梅花好,我想去求一枝來給姑娘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