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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方命鴛鴦拿了眼鏡過來戴上,將草帖上列的聘禮和聘金等物指給黛玉看,道:「聘金三千八百兩黃金,各色綾羅綢緞一百二十匹,各色妝蟒八十匹,四季衣裳一百二十套,錦被緞褥十二床,鹿皮十二張,貂皮十二張,赤金龍鳳鐲十二對,赤金項圈十二對,赤金頭面十二套,珠寶俱全,銀頭面十二套,珠寶俱全,其餘金珠簪環八十件,赤金元寶十二對。」
說到這裡,賈母已是口乾舌燥,念著單子時心中暗為黛玉歡喜,周家送如此豐厚的聘禮,可見十分看重黛玉,喝了鴛鴦遞上來的茶潤了潤口,道:「剩下的茶餅生果羊酒米糖等物樣樣俱全,我也就不一一細說給你聽了。」
雪雁一一記在心裡,並暗暗估算,周家聘禮之重,當在京城裡首屈一指,除了聘金並金元寶共計四萬兩銀子外,其餘各色衣料服飾等大約可達一二萬兩之巨。
當然,黛玉的嫁妝較之勝過十倍乃至於數十倍。
不過黛玉背負著林家之財,若是一般權貴之家嫁女,其嫁妝頂多與聘禮相當。
黛玉聽了這份草帖,卻是雙眉微蹙,臉現猶疑,按照常理,聘禮皆是大婚前一二個月送來,並同時請期,她年紀尚小,離及笄之日還有兩年,並不必急著下聘,周家如何心急火燎地定日子下聘?何況她的嫁衣嫁妝還沒動靜呢。
莫非周家已經對朝廷局勢有了不祥之兆?所以想早些將聘禮送出,以免出了變故?
想到此處,黛玉不禁暗暗為周家擔憂。
黛玉不似榮國府幾位姐妹們只管在家中談詩論詞,便是探春寶釵等,現今都為了除去府里昔年弊害蠲免各處用度,她除了依舊過著琴棋書畫詩酒花的日子外,時時留心外面,也經常翻看當年父親遺留下來並做過批註的書籍,據聞宮裡有一位老太妃欠安,再想到一些蛛絲馬跡,很快便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賈母上了年紀,只顧著為黛玉感到歡喜,並沒有留心她的神色,但是雪雁跟隨黛玉多年,鑒貌辨色,微一沉吟,亦和黛玉生出了同樣的疑問和擔心。
雪雁猜測,大概周大學士預料到自家可能會在上皇和當今爭奪中遭受到一些很沉重的打擊,但是卻又不會一敗塗地,定有起復之時,所以早些將聘禮送出來,與其等到那時候不知家中境況如何,倒不如先給了黛玉保住一份元氣。
並不能怪責周大學士就此綁定黛玉的想法,因為周鴻和黛玉是當今賜婚,兩家都不能退親,若是榮國府畏懼惹禍上身而就此代替黛玉退親,那麼聘禮就必須得歸還周家,到時周家並沒有什麼損失,拿著這筆財物還能起復,反而是榮國府傷了體面名聲。
周家應該也預料到榮國府有賈母為黛玉做主,他們侵吞了林家很多財物,嫁妝湊得不夠體面,這一筆聘禮是無論如何都得給黛玉帶走,所以才大膽地添加許多。
賈母看完帖子,取下眼鏡,長長吁了一口氣,笑道:「周家待你果然用心,這樣的聘禮在滿京城裡都是數一數二的。看到他們如此待你,我總算放心了。」
容嬤嬤看著黛玉低頭搓著手帕,含羞帶怯,十分動人,聽了賈母的話,乃含笑問道:「按理,不該我多嘴,只是姑爺家如此早早下聘,莫不是急著訂下婚期?早日成親?只是一時之間,如何妥當?況姑娘年紀還沒到呢!」
雪雁聽容嬤嬤開口,便側耳聽賈母如何回答。
只聽賈母道:「媒人說,周太太極喜你們姑娘為人,如今不過是先將聘禮下了,免得夜長夢多,過二年玉兒及笄前後再正經請期成婚,到那時你們姑爺差不多也該另有調任了。」
雖說一般人家皆是婚前一二個月下聘,但不是沒有早下聘晚成婚的例子。
因此,周家此舉賈母並不意外。
容嬤嬤點頭笑道:「既然不急著出嫁倒好,姑娘現今的嫁衣都還沒開始繡呢!」再說,除了黛玉的嫁衣尚未起針,嫁妝榮國府里也沒什麼動靜。
容嬤嬤冷眼看著,也就去年莊田商鋪里的銀子一共五千兩拿了出來,由鳳姐去料理嫁妝,不過打了二十四套頭面,置辦了一些瓷器擺件和一批家具,家具不是上好的紫檀或者黃花梨,只是尋常的紅酸枝木和樟木,據說要將原先賈敏陪嫁的家具重新上漆,不必再費事了。
賈敏出嫁時乃是榮國府最盛之時,又是國公嫡女,台案几榻一色是黃花梨木的,也有紫檀的,更有一張紫檀透雕百子千孫鬧春的千工拔步床,過去二三十年了,總有一點陳舊,但是若不將舊家具塗新漆充門面,黛玉的嫁妝委實沒有多少,榮國府絕不會掏出一大筆銀子來置辦這樣的家具,尤其現今有了銀子也未必能買到紫檀木和黃花梨木等等。
賈母嘆了一口氣,道:「放心,有我做主呢,必不肯叫玉兒受了委屈。」
容嬤嬤聽了好一陣恭維。
及至回到自己房裡,雪雁因問道:「姑爺家下聘太早了些,現今送的綾羅綢緞不經久放,被褥也沒有長久閒置的道理,衣裳首飾到姑娘出閣時陳舊過時了可如何是好?」
黛玉想著周家之危,坐在窗下出神,並沒有回答雪雁的話。
容嬤嬤卻笑道:「周家既提前下聘,焉能想不到此處?誰說綾羅綢緞衣裳首飾隔了兩三年就過時了?現今有多少人家把幾年前的東西當寶貝似的?你忘記你得了老太太的那套綠寶石頭面?現今的首飾反而比不上它呢!若我所料不錯的話,周家下聘的衣料服飾必然是上上等的,這些價錢雖貴些,料子卻極好,乃是上用的,哪怕過了十幾年也不會顯得陳舊過時,何況從今日距姑娘出閣不過兩年時光,就更不必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