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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李管事又道:「不是說,雪雁姑娘長得標緻,又識文斷字,跟了林姑娘多年,嫁妝也豐厚,比強的大有,除了有一點子家業,別的可一樣都配不得她。」
聽到這些言語,再次面對雪雁時,李三不禁有些自慚形穢。
他長得濃眉大眼,並不俊秀,從小到大沒有讀過書,家裡有個老母親最近幾年體弱多病,如李管事所言,除了三百畝地和兩座院子、幾頭牛、兩頭騾子、幾家長工、一些積蓄外,什麼都沒有,那一年自己不家,老母親沒有擋住,還讓榮國府的下霸占了幾十畝地去,既比不得讀書的清貴,又沒有權勢可倚仗,性子又不好,如何配得上美貌博學的雪雁?
而且,侯門公府享受錦衣玉食的,如何肯嫁到鄉下吃粗茶淡飯?
可是,他卻不想放棄。
那年她後門跟那個做主的管家媳婦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就是覺得她心地好,後來他聽到守門的婆子說若不是她的一番話,恐把事情傳到主子耳朵里,管家媳婦未必會管。
如果四叔嫌棄自己不識字,他回家就請先生來教自己讀書,不為了考科舉當官,就為了能配得上她,以後看帳算帳也便宜,以前他是這樣打算的,後來因為種種緣故未能達成心愿,可是若叫他學習什麼琴棋書畫他是真真不能了;如果四叔覺得自己家裡窮,那他就好好算計算計,多走幾趟關外,掙下一份大大的家業來,做個財主,風風光光地來娶她。
李三心裡憋著一股氣,他就不信他比不上所謂清貴的窮秀才,雖然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是為了讀書不懂得養家餬口光靠家養活,他覺得自己比這些讀書還強些。
但是,如果雪雁看上了家資饒富又讀書識字的讀書,那麼他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雪雁絲毫不知李三心中是怎樣的翻江倒海,聽了他的話,只是讚許一笑,道:「這主意倒好,關外的皮貨確實便宜些,帶回京城後,京城裡想買好皮子的好多著呢!」
見她溫言軟語,笑顏如花,李三登時覺得心花怒放,因被李管事斥過魯莽,此時他一點兒都不敢造次,笑道:「姑娘也覺得好?原覺得這樣比種地強些,可是卻又不能行商賈之事,故常採買些關內的土儀東西帶到這裡,或賣,或是以物易物。」
察覺到他熱切的態度,雪雁不禁十分莞爾。
雪雁何等聰敏,怎能不知李三的心思?
她早知自己長得好,榮國府里心動的小廝也有好幾個,但是因為榮國府規矩,丫鬟二十歲才放出去,小廝二十五歲娶妻,所以都不敢輕舉妄動,沒想到李三竟會喜歡自己。
他看中自己什麼?容貌麼?見過兩次面,大約只有這麼一個原因。
如果因為美色,此未免太過淺薄了些,但是世間男子哪有幾個不好美色?知好色而慕少艾,標緻的丫頭比普通的丫頭體面,齊整的姑娘比平凡的姑娘更得喜歡,無非也是因為長相的美醜,美總是永遠比醜女多得三分好處。
雪雁沒考慮過終身大事,而且這不是一時半會能決定的,她打算等自己脫籍後,做個正經的良家女子,再考慮嫁還是不嫁,橫豎現她是不想嫁,也不願耽擱了別。
除了保護黛玉嫁外,她就只有平淡生活一個目標,沒打算過得轟轟烈烈。
但是,對於李三這樣的,她也是看不中的。
雪雁生怕他過於沉溺,忙岔開話題,就此別過。
匆匆回到桑家,雪雁提著包袱進後院,擦了一把臉上不存的汗意,正要抬腳進屋,見容嬤嬤招手,便走了過去,笑道:「嬤嬤叫做什麼?」
容嬤嬤笑道:「太太找姑娘說話,這裡坐坐,眼睛有些花了,幫把針穿上。」
雪雁聞言便不急著回房,放下包袱坐炕上幫她穿針引線。
容嬤嬤看了包袱一眼,聽說是買的幾張皮子,便點頭道:「很該如此,前兒和張嬤嬤去街市上逛,也買了好些,加上姑娘前兒給的幾張,帶回去做衣裳穿,或是送。」
雪雁一笑,黛玉對於身邊一向很大方。
卻說此時黛玉房中桑母盤膝坐炕上,黛玉坐對面,炕下杌子上坐著李管事媳婦,她正絮絮叨叨地說話,說完來龍去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按理,本不該奴才多嘴,只是瞧著那遠房侄兒很有心,家裡有幾個錢的家業,才過來請問姑娘的意思,倘或姑娘覺得不配,他明兒回家前就告訴他,免得日後胡鬧,反擾了雪雁姑娘的清淨。」
黛玉怔怔出神,她雖然知道雪雁遲早脫籍,但沒料到竟會有來求雪雁。
聽完李管事媳婦的話,關於那位鄉下種地的遠房侄兒,黛玉心裡覺得他配不上雪雁,家有寡母,雪雁最怕婆婆不好伺候了,而且自己一向認為雪雁書法好,讀書多,比一般家的小姐還強,配家境良好的讀書綽綽有餘,夫妻琴瑟相和,再好不過了。
這個李三實是太粗鄙了。
桑母瞧出了幾分,笑道:「急什麼?還想留雪雁身邊多幾年呢,等幾年再說。何況,雪雁是個有主意的,什麼都得問問她的意思才好。」
黛玉忙道:「伯母說得極是,也這樣想。」
桑母乃對李管事媳婦道:「回去告訴侄兒,就說的話,雪雁年紀還小,等幾年才想這些事呢。若他能等,到時候再瞧瞧配不配,眼下是不會答應的。」
李管事媳婦雖是她的心腹,可是雪雁卻是黛玉的丫鬟,桑母一開始就沒打算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