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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不在意,黛玉對雪雁道:「你給麒哥兒收著罷,倒和他的名字相契。」
雪雁點點頭,命小蘭收了,又向妙玉道謝。
妙玉抱著麒哥兒,少時便還給她,戀戀不捨,雪雁見狀,知道她自幼出家,對於紅塵中事十分羨慕,道:「你喜歡麒哥兒,是麒哥兒求都求不來的造化,明兒去我家,見的時候盡有的,橫豎你也不是沒去過我家。」
妙玉一想也是,自己雖然在周家家廟裡掛單,但是常去周家和趙家,並不生分。
雪雁聽她答應了,倒是一呆,心念一轉,望著惜春道:「府里怎麼就沒人管著姑娘?庭院深深,也不是姑娘說出來便能出來的。」按理說,榮國府排場大,惜春行動坐臥都有無數丫頭婆子跟著,她總不能擺脫了她們獨自過來,過來了要出家,也不能沒人解勸。
惜春笑道:「府里現今亂得不成樣子,哪有幾個人管事?我說要出門,打點一番便出來了,出來前,已經將彩屏幾個人的奴籍發放給了她們,送我到這裡以後,叫她們各自離去。」惜春並非毫無能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先給彩屏等人脫了籍,方同她們出來,即便是榮國府里得到了消息,也不會出來找尋自己,畢竟在外面流蕩過,豈能因自己壞了他們的名聲。
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不約而同地苦笑起來。
黛玉坐在妙玉旁邊,道:「你怎麼就一心想出家呢?空門不空,如今妙玉在我們家的家廟裡還清淨些,若是外面,豈有乾淨的?你能受得了苦?」
雪雁點頭,惜春之悲,不止出家,而是出家後緇衣乞食,未必能守得住清白。
惜春笑道:「我就跟著妙玉一同修行罷,難道在姐姐的家廟裡,還不給我清淨不成?橫豎我是看透了,也不想在家裡等著落得和三姐姐一樣的下場。就憑著我們家做的那些事,總有得到報應的一日,到那時,不過是任打任罵任賣,不知生死,倒不如脫了紅塵,拿了度牒。」
妙玉道:「由著她罷,橫豎她本就是這樣的命。」
雪雁早有預料倒好,黛玉卻是一怔,問道:「這是怎麼說?難道四妹妹命中注定要出家不成?從前你還說過,命也不是不能改的嗎。」
妙玉微微一笑,看了惜春一眼,方對黛玉道:「四姑娘是下定決心了,誰能扭轉?」
黛玉看向惜春,只見惜春微笑道:「我心意已決,姐姐不必勸我。」
黛玉沉默了片刻,道:「妹妹果然不打算回去了?」
惜春點頭道:「不回去了,天大地大,只有空門是我的歸宿。姐姐,你是水晶心肝玻璃人,還有什麼看不透?我已了卻凡心,便是依舊留在府中,也只是一具皮囊而已,倒不如跟妙玉修行,得了清淨自在。」
黛玉道:「你忽然失蹤,府里豈能不擔憂?」
惜春卻道:「他們擔憂什麼?幾天後找不到我,自然就不會找了,他們心裡想什麼,我難道還不知道?我說姐姐也別太費心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待別人好,別人也未必感激你,指不定反還怨你呢。」
黛玉不禁失笑道:「難道你也怨我?」
惜春想了想,道:「我不怨姐姐,若不是姐姐,我就在別處出家了,到那時難免就像姐姐說的那樣,不得清靜,不得乾淨,因此我對姐姐十分感激。」
妙玉笑道:「你這麼想,也算不得什麼出家人,出家人是苦行,咱們卻享福。」
惜春聽了,反唇相譏道:「難道你就是正經的出家人了?說了這話,也不怕害臊!你是為了養病遁入空門,我是為了看透紅塵方如此,咱們誰也別笑話誰,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妙玉道:「我不知道你的口齒竟如此伶俐。」
惜春十分得意,然後看著黛玉道:「姐姐回去,也別跟府里說我在這裡,我不想見他們,沒的讓我心裡打寒顫。想想三姐姐平素如何,落得如此,也不知道她記掛著府里有什麼用,她上回留姐姐和雪雁單獨說話,是不是托你們將來幫襯府里?」
黛玉和雪雁詫異道:「何出此言?」
惜春冷笑道:「三姐姐為人,我再明白不過了,略一思忖便猜測到了七八分。」
黛玉微微一嘆,將探春所託告訴了她。
妙玉聽了若有所思,又聽完黛玉說出自己的打算,點頭不語。
惜春卻道:「三姐姐也不想想,善惡到頭終有報,府里做了那樣的事情,怎能不受到報應?誰為那些被府里作踐的無辜之人做主?這話三姐姐原就不該對姐姐開口,別說姐姐姓林,就是姓賈,嫁出去的女兒也不能管住娘家大大小小的事情。」
惜春的話,總是冷心絕情,但是偏又明明白白,好比當初和寧國府一刀兩斷之時,別人只說她無情,卻哪知她看透了寧國府的腌臢事,也知道入畫哥哥那些金銀錁子是怎麼得來的,所以將入畫攆走,連尤氏都說不過她。
這回惜春不見了十幾天,尤氏方得到消息,坐車來找鳳姐。
鳳姐近日身上不大好,索性將管家之事交給邢夫人,任由賈璉在房中同兩個標緻丫頭悄悄尋歡作樂,自己只一心撫養巧姐和葵哥兒,這日一早,見婆子慌慌張張地來說惜春並沒有去家廟裡,如今不知道在哪裡,頓時吃了一驚。她常聽惜春說要出家等語,料想惜春必定是有備而去,忙命人往各處廟宇里瞧瞧尋找,不必驚動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