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頁
寶釵無言以對,卻也知道寶玉對府里有所不滿了,但是又能如何?
忽聽王夫人打發人來叫寶玉,金環掀了帘子近來,看到案上的胭脂,又見寶玉的動作,笑道:「每回太太問二爺,二爺房裡都說二爺在用功,怎麼二爺是用這個功?又做胭脂,別人也罷了,若叫老爺知道,仔細打二爺板子。」
寶玉問道:「太太叫我做什麼?」
金環搖頭道:「才得了幾樣好東西,叫二爺過去吃。」
寶玉便跟著她過去了,到了王夫人房中,王夫人因事跡敗露,為賈政所不容,但是賈政畢竟好名聲,也沒有為難她,因此一如既往,只是擔心寶玉。
母子兩個十分親熱,寶玉想起甄寶玉所言,面上終究帶了幾分出來,王夫人正欲問個明白,卻見寶釵跌跌撞撞地進來,不復端莊,道:「太太,不好了,寶玉不好了。」
王夫人沉下臉來,道:「寶玉好好兒地在我這裡,怎麼不好了?」
寶釵連忙搖頭,道:「是有人彈劾了寶玉,寶玉寫了反詩,眼下官兵已經來捉拿寶玉了。」
第九十七章 公府末路稚子新生
寶釵一語未了,便見十幾名官兵闖了進來,王夫人和薛寶釵並一干丫頭人等都躲避不及,領頭一人盯著賈寶玉道:「你就是賈寶玉?」
今日判處寧國府時,有人彈劾賈寶玉,長乾帝心想榮國府的罪名尚未查證,竟然有人如此迫不及待,不止彈劾了賈寶玉一人,還彈劾了賈赦賈政賈璉等人,不過後面這些罪名已在查證,無需那官員如此,因此長乾帝只是依言下旨,命人先將寶玉送到刑部候審。
下旨之時,長乾帝看了彈劾之人一眼,低頭冷笑,榮國府還沒落敗呢,他便先向自己表示忠心了,只是這樣忘恩負義的牆頭草卻是自己最不齒的。對於賈寶玉一個文弱的公子哥兒,長乾帝曾聽於連生提起過,無非是愛脂粉釵環女孩兒,到底不甚在意,看了姽嫿詞也不覺得區區一個公子哥兒有什麼反心,因此只是將其收押,而未嚴辦。
聽到來人問話,寶玉尚未言語,便被王夫人拉到身後,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王夫人雖然對這些官兵十分畏懼,但是事關賈寶玉,她便壯了壯膽子開口。
望著將寶玉擋住的王夫人,領頭的官兵一把將她推搡開,冷冷地對寶玉道:「賈寶玉,跟我們走一趟罷,誰若攔著,咱們的刀可沒長眼睛,不認人。」說著,亮出了佩戴在腰間的長刀,一道青光,鋒銳無比,看得滿屋女眷害怕不已。
王夫人死死地拉著賈寶玉不放手,道:「寶玉,你不能跟過去,你走了,讓我怎麼辦?」
寶玉嘆了一口氣,安慰道:「太太在家等我罷,既叫我去,總不能抗旨不尊。」
王夫人卻知道反詩之事可大可小,愈加驚慌,哭道:「你幾時吃過這樣的苦,我如何放心讓你去?這可是大罪,牢獄焉是你能去的地方?你自小乖巧伶俐,什麼時候做了什麼反詩?我竟不明白,無緣無故彈劾你一個小孩子作甚?」
寶釵站在一旁拿著手帕子拭淚,並用手帕半遮著臉,心中卻在想寶玉平素做的詩詞她也都知道,且寶玉是在家裡做的,外人如何知道,反以此為名彈劾他?難道竟因寧國府的罪過,牽扯到了寶玉身上?不怕自己府中追究彈劾他的人?想了半日,寶釵驀地想起寶玉曾經當著賈政和眾清客做過一首姽嫿詞,言語口氣之間確對朝廷有不敬之意。
便在此時聽得寶玉問來人道:「我想知道是誰彈劾了我,彈劾了什麼?」聽了寶釵過來說的話後,他便一直思索自己素日的詩詞,唯一想到的也是姽嫿詞。他在姽嫿詞中讚嘆了女子的忠勇,諷刺了君臣的無能,沒想到竟成了罪名。
寶玉的性情為人滿京城中無人不知,聞得他忽然說出這樣言語,冷靜自若,並不是一味文靜懦弱,來人不禁有些刮目相看,略一沉吟,道:「你跟咱們過去便知道了,說起來,這人你們也認得,正是先前禮部侍郎後來降為府尹的賈雨村,據說和你們是同宗同族,也曾託庇於你們門下,這回判處寧國府時,賈雨村彈劾你們府上任人唯親,虧空百萬,逾制等若干罪名,眼下只是拿了你過去,明兒罪名確定了,府上也都逃不過。」
聽說又是賈雨村,王夫人咬牙切齒地道:「從我們府上得了好處,竟這樣忘恩負義,先是害了我哥哥,幸而聖人英明,只是降了哥哥的職,如今又來害我的寶玉!」
來人不再多說,打開枷鎖套在賈寶玉頸中,帶了出去。
王夫人跟在後頭叫喚著寶玉,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正房,但是苔痕點點,她在下台階時不妨一腳踏空,登時跌倒在地,丫鬟們扶之不及,急忙圍了上去,寶玉回頭看到,又是焦急,又是擔憂,急忙高聲道:「姐姐快扶太太進去,別讓太太追我了。」
寶釵含淚應了,看著寶玉被人拉住枷鎖,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門外早已備好了囚車,官兵將寶玉塞進車內,逕自拉走。
寶玉盤膝坐在車內,臉上無嗔無喜,路過寧國府時,抬頭看了一眼,不過區區數月,昔日風光熱鬧的寧國府便到了如今寥落不堪的地步,門上的封條亦已變色發黃,被風一吹,撕開了半邊,寶玉長嘆了一聲,垂頭不語。
出了寧榮街,路邊百姓見了紛紛避讓,同時對囚車中的寶玉指指點點,有人道:「這不是上回在我這裡買泥人兒的榮國府寶二爺?怎麼成了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