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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者生存,關於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雪雁很願意去遵守,不會踏破底線,但是她不會受一丁點的委屈,也不在意什麼拋頭露面不好。上回進京時的雪雁不是她,無法出口訴說,現在她不會閉口無言,委屈總是要讓人知道不是?不說出來,誰知道他們的委屈?
黛玉進榮國府什麼門,無關委屈與否,雪雁不是為了爭一口氣,而是要讓黛玉從進的門開始,奠定她在榮國府里的地位。再進角門與下人無異,誰還看得起她?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堂堂正正走儀門,在榮國府住下去才有底氣,向眾人表明她不是一無所有的寄人籬下。
京都碼頭上人來人往,榮國府不是沒有對頭,在這種情況下,倘或還讓林黛玉走角門,就等著受人譏諷彈劾罷,林如海是死了,可他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還沒動搖,黛玉一介孤女受委屈不要緊,可那是打在讀書人臉上的耳光。
第七章 史太君良言警雪雁
雪雁的聲音很是不小,不必王三去請示,賈璉便已經聽到了。
賈璉下船比他們都早些,正指揮眾人搬運行李家當,聽了這麼一段話,注意到引起了碼頭上不少人的注意,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又羞又臊。當初黛玉初次進京和薛家合家進京,事後他聽鳳姐說起過當時的場面,哪裡還能不知道王夫人對兩者的態度?此時此刻,當著大庭廣眾之下,只覺得無地自容,暗恨府中下人皆是看王夫人臉色行事。
他倒不恨雪雁說話的行徑,說到底,反暗自敬佩黛玉有這樣的忠婢。
黛玉在船艙中叫來汀蘭吩咐了幾句,汀蘭點了點頭,出來對雪雁道:「你這小蹄子在這裡胡言亂語做什麼?仔細打擾了二爺的正事。咱們姑娘投奔了老太太來,原本就應該聽府上的安排,姑娘都不能說什麼,哪有你這個小丫頭說話的餘地,瞧姑娘怎麼罰你,快不快進來!」
雪雁的話都已經說出來了,達到了目的,遂誠惶誠恐地應了。
汀蘭又對賈璉行了一禮,羞慚地道:「雪雁自小放縱慣了,淘氣得很,姑娘說沒有教好她,今兒擾了二爺,心裡十分過意不去,回頭定要重重罰她,還請二爺瞧在她打小跟著姑娘的份兒上,饒了她一條小命。」
賈璉本有幾分機變,在林家撈了那麼多的好處,又聽雪雁說他是名正言順的長房大爺,心裡舒暢得很,忙笑道:「不曾打擾,妹妹身邊的丫頭伶俐得很,雪雁說話也對,妹妹老祖宗的外孫女,老爺的外甥女,自然不該走角門,當走儀門。哎,都怪我,上回妹妹進京我不在家,不然怎麼都不會委屈了妹妹。」
賈璉是幫襯著賈政管些庶務,可是說到底,他才是長房長子,偏偏賈政夫婦住了榮禧堂,自己家的老爺太太卻住在東院裡,甭管他如何荒唐好色,怎麼可能真的不在乎。
此言一出,雙方皆大歡喜,汀蘭滿口謝意,方拉著雪雁進去。
轎子由婆子抬到船上,臨下船前,黛玉又哭又笑,拉著雪雁不住地道:「好姐姐,多虧了你,我本以為父親安在時我尚且走角門,如今父親去了,哪裡能妄想走儀門?我一個女孩兒家更不能開口。再沒想到,今日竟能從儀門而入。」
除非皇族登門,聖旨降臨,否則中門是不開的,日常來客走動都是進出儀門。
黛玉的性子剛直,口齒尖銳伶俐,原著上自林如海逝世後的忍氣吞聲皆因身邊無人能予她助力罷了,否則她豈肯受侮辱,故此雪雁道:「姑娘快別掉淚了,仔細瞧出來。」
紫鵑笑道:「雪雁這小蹄子,從前笨笨的不大愛說話,我擔心得不敢交代她做事,現今倒有幾分璉二奶奶的品格兒,有她跟著姑娘我就放心得多了。」雪雁比鳳姐識字明理,說起話兒來讓人無從反駁,紫鵑心裡鬆了一口氣,這樣很好,她不常出門,黛玉身邊就該有個性情潑辣厲害的丫頭護著,以免在府里下人怠慢黛玉,黛玉又不能和下人理論。
雪雁跟著笑道:「有姐姐陪著姑娘,我們才放心呢!」若不是黛玉身邊有個紫鵑打點,哪裡能過得悠遊自在,沒見寶釵探春想吃個蔬菜還得叫人送五百錢麼?人家司棋就敢仗著老子娘體面去砸了廚房,事後也沒受到責罰。
雪雁長進,紫鵑大為欣慰,道:「姑娘身邊只有咱們幾個,該同心協力才好。」
黛玉卻又暗暗擔心,面帶憂色,道:「雪雁今兒的話,很是得罪了旁人,我們在府里什麼根基都沒有,他們知道了,不知怎麼料理雪雁呢!」
紫鵑不以為然,安慰道:「一切都有老太太呢!」
他們再進榮國府時已是午後,望著依舊是遍地錦繡,滿眼花紅,雪雁暗暗嘆息。
黛玉和賈母祖孫相見,自不免又是一番抱頭痛哭,賈母摟著黛玉道:「我的玉兒快別哭了,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一切都有外祖母呢,誰若給了你委屈受,你只管來告訴我。」
黛玉路上哭得多了,現在除了在賈母跟前掉淚,別的竟哭不出來了,止住眼淚,方向賈母、王夫人賀元春晉封之喜,饒是王夫人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跟個木頭人似的,此時女兒得封貴妃,面上不免現出三分得意之色來。
黛玉低頭恍若不見,又叫汀蘭等人上來磕頭,對賈母道:「這幾個丫頭原是我們家的家生子,父親臨終前總想著叫我好好兒的,便賞了給我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