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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忙命夥計拿戥子上來稱銀子,因皆是十足成色好銀,便不似以往費事,忙活了半日,共計三千六百七十二兩三錢,抹去零頭,兌了三百六十七兩黃金,雪雁進錢莊時須得婆子抬著銀箱,離開時,只親自抱著一個二十來斤重的匣子。
黃金小而重,少了一口銀箱子,分量減輕,衣箱便不甚惹眼了。
好容易收拾妥當,聞得黛玉已經離開桑家了,賈敬送殯已畢,雪雁便逕自回榮國府,先去見賈母,謝了恩回過了話,方回房見黛玉,並將東西安置於自己房中。
這麼些年,她汲汲營營,攢的東西本就不少,南華的遺物更添了極大一筆。
黛玉走進來,沒留意到雪雁帶回來的東西,只輕聲安慰道:「事已至此,你節哀順變。」南華去世時天氣炎熱,雪雁吃睡不好,略清瘦了些,今兒穿了一身素雅衣裳,越發讓黛玉覺得可憐,剛剛相認沒幾日的姐姐,就這麼去了,死的人解脫了,留下的人卻傷心難過。
雪雁點頭道:「姑娘放心,我沒有什麼妨礙。」
說完,回身開箱取出那兩幅字畫,送到黛玉跟前,道:「我姐姐留了兩幅字畫給我,皆是名家真跡,我瞧著竟是聽姑娘稱讚過好的,可惜了幾回說似乎被收藏於宮中了,竟是無緣得見,誰承想在我姐姐那裡。我拿來給姑娘。」
黛玉聽了,忙親手接過來展開,喜道:「果然是好畫,你借我賞玩兩日,明兒再還給你。」
雪雁笑道:「姑娘喜歡,就送給姑娘,說這話,當我是什麼了?」名家真跡書畫雖然極為珍貴,但是在她心裡仍遠遠不及黛玉與她的情分之深厚。
黛玉歪頭一想,道:「倒是我俗了,不過這是你姐姐留給你的,你留作念想兒才好。你先歇著,不必忙著過來服侍我,我找姐妹們共賞新畫去。」
雪雁點了點頭,剛回來,她也沒精神做活。
黛玉拿著字畫出了她的房間,吩咐紫鵑備幾色精緻茶點,道:「去告訴姐妹們一聲,就說我才得了好字畫,今兒我做東,請她們過來同賞,遲了,可就見不到了。」
紫鵑答應一聲,隨即笑道:「咱們就備這麼兩樣果子做東?沒的叫人笑話呢!姑娘若想做東,索性讓我拿幾兩銀子去廚房,吩咐她們好生做出幾桌精緻席面來,在園子裡請客,一面吃酒,一面賞花,豈不更好?」
黛玉笑道:「我才笑話你呢!我請她們來,不是為了吃酒賞花,而是為了賞畫,萬不能本末倒置了。再說,誰還稀罕一頓酒席不成?幾樣果子照樣做東。快去。」
雪雁在屋裡聽到,忍不住莞爾不已。
一時姐妹們聯袂而至,都道:「你說的畫兒在哪裡?快拿出來我們瞧瞧。」
黛玉早已命人清了窗下大案,將兩幅字畫平鋪其上,眾人見了,圍著賞一回贊一回,因聽探春問道:「聽說雪雁今兒回來了,人怎麼不見?」
黛玉道:「她累了這麼些日子,我叫她在屋裡歇著呢。」
眾人想起雪雁身世,不禁感慨萬千,都說造化弄人,然後便撇開看畫了。
她們都體諒雪雁沒了姐姐,不來打擾,雪雁倒覺得清淨,歇息一日,房裡的東西歸置妥當,晚間拿出四瓶香露來,遞給紫鵑道:「我姐姐留下的,就這四瓶了,天熱,兩瓶留給姑娘,剩下兩瓶明兒和了水給大家嘗嘗。」
紫鵑接在手裡一看,三寸來高的玻璃瓶,上頭貼著鵝黃箋子,一看便知是南華在宮裡得的賞賜,忙笑道:「好金貴稀罕東西,你留著便是,拿出來作甚?」
雪雁若無其事地道:「獨樂了不如眾樂樂,何況上回老太太雖給了姑娘兩瓶,也不過咱們幾個貼身的丫頭和嬤嬤們嘗了一口,底下小丫頭子們哪裡知道味兒?幾次三番地羨慕怡紅院裡的丫頭,如今咱們有了,給她們嘗嘗,不過是個味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
紫鵑道:「還說什麼玫瑰露呢,前兒老太太不在時,園子裡為此還鬧起了官司,還牽扯上了什麼茯苓霜,若不是寶玉一力承擔,平兒又息事寧人,瞧怎麼收拾!」
雪雁笑道:「平兒倒好,虧得是她,倘或是璉二奶奶,不分青紅皂白先打一頓再說。」
紫鵑嘆了一口氣,道:「有什麼好?現今二奶奶看她跟防賊似的。」
雪雁聞言一怔,隨即想起鳳姐自年初小月之後便下紅不止,至今猶未大愈,她自己不能和賈璉同房,性子又著實剛強,可不是防賊似的盯著平兒?賈璉按捺不住,只得在外面瀉火,算算時間,賈敬已經送完了殯,他大概已經偷娶尤二姐了。
黛玉聽了,想來心中明白,也不禁對平兒有些同情憐憫,遂對紫鵑道:「雪雁不過送兩瓶子香露,你說這些做什麼?趕緊接了香露,東西值什麼?金貴的是雪雁之心。」
紫鵑方收了,雪雁又將早已收拾出來的一些衣料布匹分送房中眾人。
次日一早,黛玉拿著字畫去找妙玉,也把兩瓶香露帶上了,雪雁則坐車去了賴家,她想托賴家將南華留給自己的宅子賃出去,這所宅子一共三進,前前後後的布局格外雅致,家具都是新的,一色兒齊全,最難得的是所處地段,想能賃個好價錢。
想到南華一番心意,雪雁不禁輕輕一嘆。
南華容貌心機手段樣樣俱全,若不是癱了,說不定後宮中真有她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