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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見她皓腕如玉,頓時想起昨夜一身凝脂雪膚,亦坐起身,道:「也好,都說你讀書識字,書法極好,我也想見見。」
說畢,夫妻起身,叫人送了熱水進來梳洗。
趙雲梳洗完,見雪雁正由著小蘭梳頭,等她梳好了頭髮,戴的首飾並不多,除了正面的銜珠大鳳釵外,便只戴了挑心和壓鬢兩樣,腕上各自戴著昨日趙老太太給的金鑲玉鐲和一隻白玉鐲子,金玉兩鐲之間又戴了一個紅藤圈子,趙雲看畢走過來,道:「我給你畫眉。」
雪雁一怔,隨即抿嘴一笑,仰臉讓他出手。
趙雲一手拿筆,一手扶著她臉,細細端詳了一番,爾後往她眉上輕輕一描,長眉如煙,紅唇若櫻,待得收拾好了起身,恰似天邊一朵輕雲出岫。
小蘭在旁邊看著,收拾妝奩,笑道:「都說張敞畫眉,今兒見到姑爺給姑娘畫眉,我料想那張敞畫眉的場面一定不如眼前好看,像畫兒似的。」若是趙雲臉上沒有那一道疤痕,方才所見的畫面就更好看了。
雪雁笑道:「就你們多嘴。」
趙雲叫人家裡的人給雪雁請安,雪雁只帶了小蘭和翠柳兩個陪嫁丫頭,趙家只有兩個小廝和兩個婆子,雪雁盡知,因鎮上的規矩並不似豪門大戶,所以也受了小廝的禮,她原本見過這二人,此事亦是一笑,叫小蘭賞了荷包給眾人。
其中觀月跟趙雲日久,最為趙雲歡喜,當初他還想著雪雁那麼好,不知道便宜了誰,沒想到最後竟然會便宜了他們家的大爺,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趙雲道:「咱們先去老宅,一會子在老宅陪著祖父和祖母們用飯,自己家裡的事情回來再料理不遲。」
雪雁微微頷首,由著他拉著自己出門,並沒有帶上小蘭和翠柳。
趙雲對路邊向自己問好的鄉鄰人等點了點頭,然後對雪雁道:「鎮上鄉鄰十分淳樸,日子也過得並不奢華,咱們家只僅次於江大財主家和我外祖父家,且咱們家離老宅並不甚遠,因此步行過去便好,若是駕車,雖然輕便,卻難免惹來一些閒話,你千萬擔待些。」
雪雁笑道:「放心,我豈能不知入鄉隨俗的道理?」
趙雲眼裡閃過一抹讚許,又道:「等從老宅回來,我將家裡的東西和鑰匙都交給你管,去了成親的花費,加上各處的禮金,大概還有四百兩上下,都給你收著。咱們家在京城裡有一處宅子,一共前後兩進,離周家不遠,先前賃出去了,一年有二百兩的進項,還有十頃良田,只是京城附近的好地都被權貴所占,所以咱們家的地離得遠,足有三百里,平時都交給佃戶耕種,一年收兩季租子,約莫五六百兩的進項。」
雪雁聽了,滿心疑惑,她想起自己二百畝地一年收了二百兩銀子,是因為交了稅,但是從前聽賴家說過,紫鵑一百畝地一年的進項是二三百兩,如何趙雲五百畝地的進項只有五六百兩?他還不必交稅呢,竟和自己的差相仿佛,不知不覺問出了口。
趙雲嘆了一口氣,道:「那榮國府對佃戶盤剝極狠,我素有耳聞,兼之莊頭也想得到好處,所以收的租子極高。你那姐妹的父母都是榮國府的管事,自然和榮國府一般行事,由此可見林淑人也是厚道人。咱們家的佃戶過得也苦,一年一季一畝地不過打幾石糧食,每逢天災*時,連餬口的糧食都沒有了,我沒那心思盤剝得太狠,便只收他們一畝地一年一兩銀,好歹他們能過得豐足的年景,因那個村子的地都叫我買了,他們也機靈,並不敢叫外人知道。」
雪雁聽到這裡,由衷生出一種敬佩之意,畢竟百姓是最苦的,能略作相助,何樂而不為?此是善事,而非為名為利,何況趙雲並不出仕,要名利何用。
趙雲又道:「咱們鎮上附近鄉鄰的田地多在我名下,不必交稅,因此比別處的百姓富足些。說實話,我並不贊同這樣的規矩,因為如此行事,導致達官顯貴俱是廣置田,多置房,門人經商,不交賦稅,國庫日益空虛,百姓愈加困苦,可惜我一人不能扭轉乾坤。」
說到這裡,趙雲自嘲道:「眼下我也違了心意,受了鄉鄰之託,真真可笑,我說的那樣動聽,還不是一樣不必交稅,得了這樣的好處,站著說話不腰疼。」
雪雁甚為贊同,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是給百姓伸張正義,而是從國之立場所言。其實我也覺得一視同仁最好,因為天底下最有錢的正是達官顯貴,他們置辦了大片的良田,留下零星給百姓的都不是什麼好地,若說天下百姓得其五,達官顯貴亦得其五,但是達官顯貴的數目豈能比得上百姓之多?若是和百姓一樣交稅,國庫絕無空虛之理。都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你也是不忍鄉鄰受到盤剝如此罷了。」
聽了雪雁的話,趙雲頓覺驚喜交集,道:「你也贊同我的意思?」
雪雁微微一笑,道:「你說的有理,我自然贊同,你若說得無理,我便是反駁了。」
趙雲握著她的手不禁緊了緊,道:「當初我如此言論,曾惹得老師和同窗嘲諷不已,都說我異想天開,若是讀書上進為官做宰沒有這些好處,怎麼說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沒想到,繼周將軍之後,竟然有你懂我。」
雪雁笑道:「你想得雖好,只是恐怕不易實現。」
趙雲嘆了一口氣,道:「正是,我無法出仕,言論也不過是在嘴上說說,若想真的天下大同,豈是朝夕之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