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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玉嬋總算明白了馬文才當日的感受,她還真是鮮少體會到這種被施恩的感覺。
不過她的適應能力顯然比太守家的公子強很多,腦海中念頭一轉,她就毫無障礙地決定欣然地接受這次做了好人好事的回報。
她不僅接受了,她還商量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挑夫和馬就算了,能不能給她換兩頭騾子來?
店小二熱情的笑容凝固住了,他在這一行幹了這麼多年,什麼奇奇怪怪的客人他沒見過?
——好吧,不愛駿馬愛騾子的,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你要說她這是客氣吧,她也挺不客氣的,交通馬和工具人都在這裡,她非得選只騾子!
不過沒關係,有錢的就都是大爺,誰讓那位馬公子出手闊綽,還放話說要滿足這位公子的一切要求呢?
於是邱玉嬋和阿實最終還是騎著騾子上了山。
能上萬松書院的路一共有三條,最近的一條最險峻,邱玉嬋走的是能騎馬的坦途,卻是三條路裡面最遠的一條。
這個,能養得起馬匹、還能把它們帶進書院的人家實在是不多。邱玉嬋一路走來,除了早就知道的已經騎馬上山的那位馬公子,她沒在這條路再看見自己今後的任意一個同窗。
邱玉嬋坐在騾子上,一路上溜溜達達,等她到了山上,已經快到了書院裡規定的開始繳納束脩的時辰。
可是書院的大門前卻還是只有寥寥幾個學子,準確來說是兩個。
一人呲牙咧嘴、坐在山門前的台階上小聲地吸著氣,時不時伸手點觸嘴角旁的烏青。
一人百無聊賴地倚在書院的山門處,漂亮清透的鳳眼懶洋洋地垂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手中的弓箭。
而後大概是聽見了什麼動靜,他抬起頭準確地往邱玉嬋主僕二人的方位看來。
馬公子的眼神中原本帶著兩分的無聊、三分的漠然和五分的乏味,但就在看清主僕二人的排場的那一瞬間,馬公子又被驚得鳳目滾圓。
馬文才薄唇一抿,鳳眼被怒火灼燒得清亮透徹。
他把漂亮的角弓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裡,大踏步地向邱玉嬋主僕倆這邊走來。
「我在客棧留了兩匹馬,難道店家竟然沒有同你們說嗎?」
馬文才不稀罕兩匹馬的價值,但他絕不能接受別人欺騙他。要是店家膽敢起了黑心,想要昧下這兩匹馬,他必要叫他們好看!
馬文才氣勢洶洶走過來的樣子實在是太嚇人了一些,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紀到底是哪兒來的威勢,阿實差點條件反射地要擋在邱玉嬋的身前,被她用扇子微微推開了。
邱玉嬋這會兒剛剛從騾子上面下來,頭上的髮帶還些微有些散亂,可她面色從容、身攜風流之態,此時竟半點也不顯得狼狽。
「多謝公子美意,只是山路難行,我主僕二人又有行李在身,實在是不便騎馬,只好托掌柜的替我們將雇來的挑夫換成了騾子。
您的馬還在山下的客棧中呢,一會兒還要勞煩公子派人將它們帶回去。」
聞言,馬文才薄唇幾經張合,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主僕二人。
騎馬不便就算了,不放心將行李交給挑夫也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麼會選擇騎騾子上山呢!他們都不會覺得丟人的嗎?
若是放在從前,馬文才見到這樣特立獨行的行徑,只會在內心暗嘲一句「譁眾取寵」,然後便不會再給這樣的小丑分去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可是這主僕二人昨日也算是對他有恩,馬文才只得假假地笑了一聲,勉為其難地敷衍了一句,「客氣。」
邱玉嬋何嘗看不出他的勉強?不過她就不是一個會為了世俗的眼光而選擇拋棄自己的樂趣的人。
況且這位馬公子雖然有著典型的士族子弟的思想與風範,但他卻是邱玉嬋在這其中少見的不會把自己的偏見和輕蔑表現出來的人物了。
真不怪邱玉嬋的欣賞標準低,實在是這個世界的等級觀念真的是太過於深入人心了。
上層和下層、官員和百姓、士族和寒門,這其間仿佛有壁一般,讓人難以打破。
饒是富可敵國的祝家,在朝廷官員面前,也一樣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在這種情況下,莫說持有人人平等的觀念了,只要不是那等草菅人命、頤指氣使之輩,邱玉嬋就都能用寬和的目光去看待他。
當然也就僅此而已了,邱玉嬋穿越這麼多年以來,算上外出遊歷的那兩年,她身邊算得上朋友的也就只有半個祝英亭而已。
是的,只有半個,只要他們的交流涉及到他妹妹祝英台,邱玉嬋必然六親不認、甚至遷怒於他!
實在是祝英台行事過於不著調了一些,祝英亭就算是在幫邱玉嬋說話,話里話外也不忘幫妹妹求情開脫,邱玉嬋屬實是受不了他這一點。
做朋友還能勉強,做夫妻真的就還是算了吧。
如今難得見到一個看得順眼的傢伙——顏值實在是加了太多的分——邱玉嬋頗為自來熟地問道,「敢問兄台,為何巳時將至,山門處卻還是只有我們幾個人?」
這個問題像是正中了馬文才的舒適區,他得意地勾起嘴角,飛揚的眉眼中帶著一絲惡劣的味道,「哦,原來你想問的是這個問題啊?剛剛有人在山門處自稱老大,被我一箭——射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