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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暗殺者的刀鋒上,
又是些什么正義?』
——《魯拜集》
(曾被《人間失格》引用)
走廊灑滿月光,高樓的第二十四層排窗前,黑衣的太宰治靜靜佇立,遠眺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
橫濱,繁華而喧鬧。空氣中浮動著粗糙的霓虹顆粒,透過他的鳶色眼瞳,滲透進漆黑的心底。
木屐聲從走廊的那一頭傳來,青色羽織映照在月光下,鋪上一層銀白色的霜。
來人是森千羽。
他在太宰治身旁站定,順著太宰治的目光看去——那邊是東京灣的方向。
「太宰先生。」森千羽開口,「你在想高瀨會的事情麼?」
太宰治沒有做正面回答,他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玻璃上畫了一個圓圈。
「昨天得到消息,KK商會遭遇不明組織的攻擊,集團幾近覆滅。但奇怪的是,KK商會收集的大量珍貴走私品一樣都沒被拿走,而是在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燈塔方向,巨大的探照燈旋轉著,偶有幾束燈光掃過太宰治的面頰,使他的面容看上去一半浸在黑暗裡,一半浮在光明下。
高瀨會的預備幹部在和港口黑手黨交界的地盤上被殺,KK商會遭遇滅頂打擊。沒有目的,不求利益,拋開彼此的敵對關係,從簡單的思考角度出發,這些事件其實有著共通點。
——無差別攻擊。
最近黑道上形勢是有些動盪,但還不至於亂到這種地步。有人躲藏在暗潮背後,企圖掀起狂瀾,攪亂這一池水。
「看來,不把罪魁禍首找出來,這一次的亂鬥是不會停止的。」森千羽說,「搞不好還會引發大規模暴動。」
「這些天倒是聽見些傳聞。」太宰治話語的尾音散在空氣里。
森千羽怔了怔。
「太宰先生,你……莫非已經有目標了?」
太宰治面上的表情淡淡的,沒有被繃帶束縛的那隻鳶色眼瞳倒映出樓外的燈火,他伸手在玻璃窗上輕輕敲了一下。
「鐺」。
一聲輕響。
「還不算確定,暫且等等看。」太宰治邊說邊轉過身,大衣衣擺在空中一盪,他向前走了幾步。但很快地,他的腳步停住了。
太宰治向後看去。
他差點忘記了,森千羽是特意來找他的。
森千羽逆著月光而立,拉住了他的衣袖。
「太宰君。」森千羽換了稱呼,「關於我的事情,你還一直沒有對首領講過吧。」
森千羽抬頭,看著太宰治的眼睛:「雖然這句話說得有些晚,但還是要好好說出來。」
「太宰君,謝謝你。」
太宰治是對他的情況了解最多的人,不論異能力還是魔術,太宰治手中握著的都是第一時間的情報。太宰治本可以一五一十地全部匯報給森鷗外,但自從森千羽車禍後在醫院說了那些話,太宰治就把情報全部掩埋了。
太宰治如果不想說,即便是森鷗外,也盤問不出來。
聽到森千羽說「謝謝」,太宰治眼中露出一絲極淡的無奈。
森千羽會專程為了這種事情道謝,太宰治真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太宰治並不是為了森千羽才隱瞞情報的。恰恰相反——越是神秘的東西就越有吸引力,森千羽將會得到更多關注度,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分析研究。
然後,森千羽就會暴露出更多的情報。
總歸是個聰明人,可惜涉世尚淺,看不到更深層的東西。
太宰治微微俯身靠近森千羽,在距離森千羽的面龐不到兩拳的位置停下。
森千羽呼吸一窒。
「啊,領子皺了。」太宰治故作認真地拍了拍森千羽的領口,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著,嘴上輕鬆地說著,「有空跟我道謝不如考慮考慮怎麼幫我的忙。」
森千羽回過神來:「你需要我幫什麼忙?」
「聽說頭孢類藥物混合酒精緻死,去藥局幫我取幾盒頭孢克肟吧,要膠囊裝的,藥片太苦。」
森千羽:「……」
太宰治總是喜歡在轉移話題的時候開一些不那麼好笑的玩笑。
森千羽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太宰治伸手在唇前比劃了一個「噓」的手勢。他順勢幫森千羽整理好了肩膀和袖口的衣角,然後輕輕拍了拍森千羽的肩。
他開口道:「千羽,其實森先生都看在眼裡的,你的表現、態度、做法,這些事情不用我說他也能知道。你所擔心的我全部明白,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慢慢去體會,就能發現那些功利並不是我們最終追求的目標。」
「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
太宰治輕嘆一口氣。
「我最想和你說的是,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心頭似是被巨石一撞,森千羽愣住了。
肩上的那隻手,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你已經很優秀了,超乎我們想像的優秀。」太宰治說,「只需要一點點自信心。」
「不要將一切都歸為幸運EX,讓你獲得勝利的,是你的實力。」
像是春鳥的啼鳴和盛夏的花開。
這句話在森千羽的耳中反覆迴響著,絲絲暖意從心底的位置蒸騰而上,化為熱氣纏繞在周身四處,滲透進每一個毛孔。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承認和肯定。況且,這個人還是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