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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要錢,只是搶票稍微麻煩一點。」太宰治還在鼓動著他,「參加比賽的都是初中生, 啊,每次看著他們都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
「那好啊。」森千羽從太宰治的手裡接過了門票, 總不能辜負了太宰治的一番心意,「我和你去。」
周末兩天的天氣都很好,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森千羽為了在人群中不那麼顯眼還特意換了衣服,短T恤半袖、牛仔褲,頭髮梳地整整齊齊,看上去就像一個旁聽比賽的普通初中生。
森千羽對比賽本身並沒有什麼期待,就像太宰治說的,只是去放鬆心情。
畢竟,這也是體驗生活的一種。
他和太宰治抵達比賽場館的時候,大廳四周的燈已經暗了下來,聚光燈的光亮匯聚到舞台中央。舞台上有一架鋼琴,用於小提琴比賽的伴奏。
第一組選手登場了,女選手和她的鋼琴伴奏一起走上舞台鞠躬致意,她在自己的位置站定,開始演奏。這首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森千羽身體微微前傾,他聽得很認真。
節拍卡得很到位,旋律勻速,和鋼琴伴奏的配合也很完美,中規中矩的演奏,挑不出什麼大毛病。
樂音在大廳中緩緩流淌,如同溫柔的溪水滌盪著他的內心。
他聚精會神地欣賞著比賽,而他身旁的太宰治則是靜靜地看著他。
緊接著是第二組、第三組……
這些十五六歲的少年們,身上懷揣著音樂夢想,帶著十二分的青春活力,鮮花一般綻放在舞台之上。
直到……
「下一位選手,宮園熏。」
一抹亮麗的金黃躍進森千羽的眼底,少女從舞台的這一頭走出來,手中拎著小提琴,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
森千羽的眼睛微微睜大了,這個女孩子,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古典音樂的演奏者,多多少少都會帶著一點內斂的情緒,透出一個「雅」字。
這個女孩兒的氣息是張揚的,完全外放的,毫不掩飾的。
蓬勃燃燒的生命力。
她架起了小提琴,音符自她手下的琴弓躍動而出。貝多芬第九小提琴奏鳴曲,《The Kreutzer Sonata》,原本是一首很板正的樂曲,不知怎地,在她的演奏下,像是畫家潑開了調色盤。
不去管它節拍是否符合樂譜,不去管它旋律是否符合速度的要求,我只要這首曲子隨我的心音而演奏。
這是這名叫做「宮園熏」的女孩兒傳遞出來的情緒。
這份情緒感染了森千羽,他沉浸其中,身心都隨著音符起伏。
這是屬於她的舞台,這是屬於她的樂曲,這是屬於她的音樂。在她的領域裡,她就是把控一切的主人,她將所有的聽眾拉進了自己的領域裡,在他們的心底種下盛開的鮮花,香氣四溢至肺腑,充盈在腦海里。
她的音樂,是自由的。
這與她身處的位置無關,與她的身份無關,與她的能力無關。
這份自由,是她自己賦予給自己的。
每一下拉動的琴弦,都像是陽光的利刃,劃開了迷霧的天空。
琴弓高高揚起,她的額頭上滲出汗水,曲子演奏完畢,而森千羽仍舊沒有緩過神來。
直到雷鳴般的掌聲響徹全場,他才後知後覺地跟著大家一起鼓掌。
身邊的手臂觸碰到他,森千羽怔愣地扭過頭去——太宰治遞給他一塊紙巾。
森千羽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到了臉頰。
音樂能傳遞情感上的共鳴,森千羽接收到了這份熱愛與自由,並為之感動。
「我期待著她成為著名的小提琴手,站在□□演奏這份音樂。」森千羽說。
「也許她的目標並不是□□。」太宰治輕聲道。
無論宮園熏的目標是哪一種,森千羽都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第二次會面竟然會在那種場合發生。
那是幾個星期後的某天,太宰治非要拖著森千羽去吃摘來的野味煮的菌湯,結果蘑菇有毒。或許是森千羽的體質特殊太抗打,他什麼事兒都沒有,反而是太宰治上吐下瀉不得不送去醫院洗胃。
在等待太宰治治療的過程中,森千羽在醫院走廊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宮園熏。
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森千羽怔住了。
他沒辦法不吃驚,他面前的這個宮園熏,沒有半點那天舞台上的活力。她金黃色的頭髮散亂著,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身上穿著病號服。她兩隻手扳著走廊的扶手勉強站立,從她走路的姿勢來看,她像是在拼命練習自己行走。
她生病了,看樣子還是很嚴重的病。
突然,宮園熏雙腿發軟,手臂一個不穩,整個人直直朝著地面摔了下去。
森千羽迅速跑上前接住了宮園熏,拉住她的雙手使她能緩衝地跪坐在地面上。
宮園熏的額上滿是冷汗,她的呼吸粗重,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謝謝你。」
「宮園小姐,你還好嗎?」森千羽關切地問。
宮園熏的眼睛微微睜大,她仔細地瞧了森千羽幾眼:「你認識我?」
「我……」森千羽想了想,「我看過你的比賽演出,是你的……粉絲。」
他用了「粉絲」這個詞。
宮園熏聽完呆了片刻,然後她忍不住笑了,那是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