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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想知道的事情,森千羽多多少少也能揣測出大概——情報,從來都是最珍貴的東西,沒有人會嫌手上掌握的信息太多。森鷗外投入極大精力的『暮夜』計劃,參與者一共三家,另外兩家的情況即便是森鷗外也是一知半解。
最熟悉情況的人,是被植入了大量基礎信息的森千羽。
森千羽長長吐出一口氣:「真是……麻煩極了,太宰君。」
「因為我啊,其實是個很膽小的人。抱歉,請讓我用『人』這個詞稱呼自己。」
「膽小又怕死。」
「是不是挺可笑的,我身上一點都不具備『殺戮工具』的特點,不是嗎?」
「在醒來的那一瞬間,因為大腦中植入的記憶一下子湧進炸裂,我差點溺水窒息。」
「我的異能力,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它名為『幸運EX』,是個挺適合用在日常生活的技能。只是,大概不會太讓首領滿意吧。」
「我不想淪落為工具,也不想再被浸泡到那青綠色的液體裡。但是,只要是為了順利存活,刀也好,槍也好,我什麼都願意去學習。」
「甚至連我自己的身體,能用得上的,你們儘管去使用。」
字字懇切。
森千羽的視線鎖定在天花板上,他再度開口。
「太宰君你,還想知道些什麼呢?」
沉默化作空氣流淌在兩人之間,突然地,森千羽察覺到太宰治身上釋放出的那股壓迫感消失了。他瞧見太宰治轉身,繼續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千羽。」太宰治露出一絲淡笑,「我覺得,你還是繼續喊我太宰先生吧。」
森千羽一怔。
咦?
這是……暫且認同了自己『偽裝』的這件事嗎?
太宰治他似乎……不想繼續追究了。
森千羽在心裡暗想。
太宰治一定是在他身上發現了比這些事情都要有趣的東西。
在完全了解到太宰治的意圖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繼續當一隻乖順的小貓咪吧。
***
過了凌晨之後的清早,森千羽的身體突然發生了異變。
那一波疼痛的襲來發生在一瞬間。
從他的腳趾到發梢,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膨脹,銳利的鐵刃廝磨聲充斥在他耳邊,炙熱與冰冷循環交替地撫過他的五臟六腑,他聽見從自己的喉管位置發出近乎窒息的吸氣聲。
疼……真疼。
「千羽!」太宰治立刻站到了他的床邊。
如果森千羽處於太宰治的位置,就能發現他自己的身上正閃過一道道的青綠色刻痕,仿若精密儀器上的電流板迴路。
太宰治伸手觸碰了他——情況沒有好轉,這不是森千羽異能力造成的異變。
病房的門「唰」地一下被拉開了,一襲白衣的女子急急地跑了進來,她的手中握著一個被木塞封堵的試管,裡面盛了半管透明色澤的液體。她站到森千羽床邊,拔開木塞就要往森千羽唇邊遞去。
一隻手臂攔住了她。
女子詫異地抬頭,瞧見太宰治帶著淡淡笑意的面龐。
「這位小姐。」太宰治的眼瞳中倒映出女子的輪廓,「醫生開給他的藥劑里似乎沒有你手上的這一種。」
言外之意,來路不明的東西,太宰治不會輕易允許餵到森千羽口中。
試管中的透明液體輕輕搖晃著,青綠色的刻痕逐漸攀爬至森千羽的臉頰,他的脖頸和手背上青筋暴起,輸液的纖細針頭被折斷,眼瞳在擴散,痛苦麻痹了他的神經。
他的呼吸像是從老舊的破風箱中傳來。
「千羽大人!」女子焦急地喊了一句。
千羽大人?
太宰治的手臂稍微收回去一些,他臉上的淡笑不見了,沒有被繃帶所束縛的那隻鳶色眼眸瞧著面前的女子。
「這樣啊,你是愛因茲貝倫家的人。」太宰治說。
這是一個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愛因茲貝倫,參與製作森千羽的三家之一,提供了森千羽的身體原型和用於浸泡森千羽的魔晄液。
女子點頭,脖頸上的十字架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請讓我救他。」她說。
她眼中的急迫和誠懇不像是裝出來的。
太宰治撤回了手。
女子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她用戴著白手套的左手輕柔又小心地抬起森千羽的後腦,用右手拿著試管將液體倒入森千羽的口中。
森千羽無意識地咽下了藥液。
液體沿著喉管一路向下,他身上的刻痕隨之一點點減弱消退。
光亮重新回到他的眼中,同時恢復的,還有他平穩順暢的呼吸聲。
他暫且安全了。
明明只是幾分鐘內發生的事情,在森千羽看來,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如果愛因茲貝倫家的人再晚來那麼一會兒,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儘管刻痕不見了,可痛感沒有完全消失。
這種體驗,森千羽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太宰治伸手拔掉了森千羽身上折斷的針頭,用膠布封好傷口。太宰治的右手綁著夾板,但這一系列動作他依舊完成的很流暢。
太宰治將目光再次放到了女子的身上。
看到森千羽平安無事,她臉上露出安心的表情,然後微微後撤幾步,朝森千羽和太宰治行了一禮,姿勢和角度都堪稱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