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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七沒說話, 直直地盯著她。
向芽還是有些恍惚,目光呆滯地望向震動的棺材板。
「還沒醒?」秦三七問。
向芽目光移到他那裡去,突然, 瘋狂急喘,她死抓著秦三七的手臂。
一字一頓說:「我知道為什麼我要殺人了。」
「哈?」李飛馳完全跟不上她跳轉的思維。
秦三七眉頭漸漸蹙起。
「逃跑的女人一直說在村里會被逼著生娃娃,她們好不容易逃出來, 希望我們帶她們離開……」
「要是我們沒有事先知道她們不懷好意, 也許真的會天真地帶著人逃跑, 那時候我們就會被抓到不知道哪個地方。也許是村子, 也許是棺材裡……」
向芽目光再次移向不斷傳來震動的紅棺。
她想起山腳下的抬棺隊, 最後的紅棺疑似困著另一位試睡員。
「但我們識破了女人的用意,我甚至一直主動殺死求救的她們。」向芽把「求救」二字咬得極重。
「因為,我在被同化成像她們一樣的惡女。」
秦三七雖然長得很粗人, 但實際上心思謹慎得很, 他聽懂了向芽的意思。
「你是想說, 無論我們救或不救那些女人, 下場都不會好。」
「救了, 那些女人就是壞人,會把我們抓走;不救, 從另一個角度看, 那些女人也許才是好人, 我們成為摧毀她們的存在。」
「我們的身份在不斷對調交換。」
向芽用力地點頭,她嘴唇抖動, 說出那個最可怕的結論:「我懷疑,我們這群試睡員在畫裡不是沒有身份的, 我們的身份也許都是一樣——」
「被拐走的少女, 被惡俗同化的少-婦, 註定會被殺掉……讓出位置的生命。」
大山再次震動,泥褐色的山體表面一半脫落,露出紅光艷亮的村子;一半被枯枝野草攀爬覆上,村子房屋迅速敗落,有幾具棺木都被藤蔓捆爬。
向芽猜錯了,真正的房間並不是全部都是灰暗的,也不是全部被紅芒籠蓋。
這幅畫真正的模樣是——各自有半,半是紅艷陰邪,半是晦暗荒敗。
向芽盯著秦三七和李飛馳身後,憑空出現的張繁宇,不遠處還有個陌生的石榴花頭紙片人。
張繁宇烏黑的短髮,鬆散地落在耳邊,輪廓分明的臉塗畫一張極其陌生兇惡的臉譜,褐色的眼珠子仿佛沒有焦距與她對視。
藍色幽光像霧一樣浮在他的四周,詭異的光芒下,他神情冷漠得仿若神明。
他與向芽各據險要,在世界一分為二的邊緣處,緩緩地呼吸。
向芽心臟一松。
『幸好,他沒事。』
她從衣兜里捧起被她在312房救下的拇指姑娘。
向芽凝望著她,又像凝望著張繁宇,深吸一口氣,輕輕地將當時二人聽到的古怪唱腔複述一遍。
「一聲起,嬰兒歸——山裡的男人要娶媳婦啦,找個天真無邪的女孩敲暈吧,『砰』一聲響,女孩被拖進大山里,村子有新的娃娃了。」
「二聲響,生人祭——我養你給你吃的,給臉不要臉,整天想著逃,去死吧,『砰』一聲響,女孩的腦袋被砸破,給我再找些女人回來,不然我打死你!」
「三聲哭,紅白沖——我媳婦又失蹤了,唉,新來的女娃真俊,不如給我當新媳婦吧。『砰』一聲敲鑼響,葬掉舊婦,新婦娶進門。」
四周的棺材全部劇烈震動起來,棺材板壓都壓不住那種。
李飛馳惶恐地環顧四周,視線朝後看,忽然看見個大活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嚇得一句握草飆了出來。
「秦哥,後面有人!」
秦三七皺眉看著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後面的男人,看打扮應該就是向芽說的曾一起合作過的保安員。
他說:「山體震動,兩個空間互通起來。也許這才是這幅畫真正的模樣。」
「準備好武器和道具,怕是要有一場惡戰。」說完,秦三七左右壓了兩下脖子,粗壯的青筋凸在皮膚表面。
二維的紙片人第一次有三維的細節。
李飛馳沒留意到這個細節,急忙忙從背包里拿出長鞭。
向芽卻像沒察覺到周圍岌岌可危,她視線慢慢集中在手掌心團成一團,面容依然美好得如同林間精靈的拇指姑娘。
「是你希望我變成惡女,對不對?」
拇指姑娘輕輕地抬起頭,對她露出一個美好的笑容,附近紅光的照耀下,她的笑容弧度慢慢改變,最後定格在一臉怨毒地盯著向芽。
向芽凝望她,張嘴撕碎了真相。
「少女生活在單純美好的童話世界,明知外面危險還是拼盡全力跑出去。」
「可外面真的有屠夫,他會捆綁少女拖回大山,他會強逼少女拖拽同性進山,死亡前一刻,少女怨恨最初放她們離開出來的人。」
「如果這個循環停止不了,那就將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人拖下地獄。我會重走一遍你變化的過程,從無知的少女,再到害人的村婦,最後到躺在棺材裡的死人。」
「這樣,我就能完成你所說的替代。」
「救人者最終會被同化,罪與愛同歌,愛開啟的那刻,罪的灰暗已攀附在腳下。」
向芽眼睛一動不動,慢慢收攏起掌心,只需攥緊丁點拳頭,掌心的拇指姑娘就會死亡。
棺材板已掀起大半,屠夫的身影隱約出現在誘引她貼近的那具棺材中,其餘的棺材紛紛露出腐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