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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我整天盼望有人來,那時候我想『啊,來個人就好了,這樣就能讓我喘口氣』。」
「終於,旁邊房間也來了一個李輝奇,他說他聽周老頭說起過我,還把院長打算繞過我賣掉地皮的事告訴我,但這段時間許多老人開座談會反對。」
「我有些惶恐,又有些驚喜,我的生活終於有些波瀾了,雖然不是好的事情,但我竟然期盼大家不會放棄這裡。」
許女士背在身後的手抖得更加劇烈。
「我固執地將大家不會拋棄我這個信念,寄托在這件事上。」
厲鬼許虹芳惡劣地拖長了語調,就像藉此譏諷許女士當年的天真。
「李輝奇把我放在輪椅上,帶我下去參加座談會,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加這個會議。」
「我終於融入了人群,和大家擁有相同的目地去反抗。」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活了起來。」
「會議結束後,我回到房間,李輝奇不知道去了哪裡,再次見到他已經是晚上,他拿著一份文件進來,叫醒了我。」
「他說全部人都簽了字,就差我沒簽了,只要我簽字,大家就能拿到豐厚的賠款離開這裡。」
「你們知道聽到這句話時,我內心崩塌成怎樣嗎?我再一次欣喜地期待生活沒有變成一潭死水時,現實給我澆了一頭冷水。」
「到頭來被放棄的只有我一個……」
「你說,這究竟算什麼啊……」
「我不可能簽下名字,李輝奇並不意外我的選擇,他放下紙張,用盡全力掐死了我,他說他要活,所以只能讓我去死,我簽不簽都不影響這個結局。」
說到這裡,許虹芳的眼眶裡淌下血淚,但她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變化。
她依然邊說邊笑:「多好呀,死了就終於擺脫這見鬼的人生,意識清醒回來時,我已經身處祭壇中央,他說我因為怨氣太重,成為了厲鬼。」
「太有意思了,一直堅信自己死後會上天堂的我,竟然死後成為了地獄。」
「他問我要不要變得更加強大,我果斷地答應了。」
「可為什麼接受洗禮時,你要逃走呢?」
許虹芳怨毒地盯著身影漸漸淡化的許女士,聲音顫抖。
「我不是已經選擇下地獄了麼?為什麼你冒著記憶被清洗的危險,也要離開我?」
說到這裡,她已經不再執著誘-惑佳佳殺許女士。
她如同困惑的孩童,固執地追問真相。
很煩人,很天真,卻偏偏飽含了孩童對世間真實的回應。
許虹芳明明還是一臉怨毒,但眼神里寫滿了渴望——告訴我吧,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事情會是這樣?
許女士緩緩走過來,她站定在厲鬼的面前,看出了對方的困惑。
「我不是懦弱害怕面對擁有負面情緒的自己,因為沒有人能完全堅強,完全正義,完全不被現實打倒。」
「我只是想讓八十多年來的貧瘠人生有個好好的結束。」
「堅持那麼多年的善良,怎麼能輕易放棄啊。」
許虹芳聽到這話,徹底愣住,半晌,她破口大罵:「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原因,為什麼看見那麼多你被洗掉記憶,送到我嘴邊,都不過來阻止?!」
此時,許女士的身影淡得快要變透明,第一次露出溫和的笑容,撓頭,「抱歉,記憶恢復得太慢,我找了好久才找了過來。」
聽到這句話,血淚流得越來越凶,許虹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流淚,她本不應該有悲傷柔軟的情緒。
老人垂淚,是活人最不忍心看見的畫面。
向來陰陽怪氣的莫心心都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許女士側頭看著佳佳,「把雞毛撣子給我。」
佳佳沉默地歸還給她。
許虹芳沒有趁此反抗,她呆呆地看著眼前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自己。
許女士再度揚起撣子,對準許虹芳揮了下去。
但猛烈的攻擊在最後一刻被人有意放緩,雞毛只是輕輕地拂過許虹芳的頭髮,輕柔得像如同天使在親-吻。
「回來我體內吧,好的壞的都是我本人,靈魂去不了天堂也沒關係,就讓自己消散,重新回到天地。」
許女士選擇與自己釋懷,她平靜面對這個結局。
撣子無人握住,掉在地上,木桿敲擊地面傳出清脆的響聲。
許女士消失的最後一刻,蹲下抱住了那個兇惡的自己。
許虹芳愕然地抬起頭,她的四肢開始消散,很快,她看向佳佳,似乎看出她心底的問題。
開口說:「那個他是一個長相極為普通的男人,他會物色合適的人,刻意讓他們死亡後變成厲鬼,再去吸收他們的力量。」
「我只是一個試驗品,還有更多更多人……」
身體消散速度極快,下巴也開始消去。
最後一刻,許虹芳快速說出一句話。
「只有一個成品,是他的……」
話語戛然而止。
作者有話說:
我真的很愛許女士這樣會完成自我救贖的人,很強大,傲嬌卻溫柔,靈魂擁有抵抗千軍萬馬的力量。
衰老和臨終前的孤單會弄垮一個強大的人,但她奔潰後,也能堅守最後的善良,當記憶回來後,也能接受負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