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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賈元春忍不住,想要讓王夫人別哭了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神情均是一凜,王夫人更是立馬收了哭聲,拿著帕子開始擦眼淚。
不過外頭的人並未進來,隔著門脆聲喊道:「二太太,大姑娘,史家舅老爺和王家老爺來了,現已快到榮禧堂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傳話來,說是請您二位過去,親戚間許久未見,一起說說話呢。」
王夫人臉色一白,王家和史家居然真的來了人,而且來的還不是當家太太,反而是老爺們過來了!
賈元春木著一張臉,見王夫人不吭聲,只得自己揚聲道:「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
王夫人經了剛剛那一遭,頭髮衣服都有些亂了,屋子裡也沒有留個丫鬟侍候。
若是放在從前,賈元春必定就開口叫人了,可現在她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個梳子來,三兩下就給王夫人整理好了。隨即又撫了撫王夫人衣角的褶皺,眼見著各處都妥帖了,這才扶著王夫人的手,開門走了出去。
王夫人見到從前金尊玉貴的女兒,現在這熟練的伺候人的動作,心內真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一時覺得賈元春實在是受了罪了,後悔是不是不該送她入宮;一時又覺得自己都是為了她好,才百般活動想要讓她青雲直上。
王夫人的心理活動,賈元春並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在意了。
畢竟她確實在大好年華,背負著家族的期望進了宮,磋磨幾載之後,又一事無成灰溜溜的回了家。當年她進宮的事情,王家和史家也沒少出力,如今這般快的趕過來,除了賈璉暗中做的手腳,估計也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山雨欲來風滿樓,賈元春內心沉重,卻越發挺直了脊背,步履端莊的跟在王夫人身後,向著榮禧堂緩步而去。
王夫人的心情,就沒有這麼淡定了。彩霞被她攆了出去,彩雲和明月在外頭候著,見著王夫人和賈元春出來,忙戰戰兢兢的上前服侍。
王夫人也顧不得發脾氣了,自己娘家哥哥還好說,總歸會心疼自己這妹妹,和賈元春那個外甥女兒。可史家就難講了,當初賈元春正逢妙齡之年,本來可以順順噹噹通過選秀入宮,可誰知道那一年的選秀,居然十分突然的沒辦。
若是再等三年,元春就二十一了,早就過了年紀不能再入宮了。因此王夫人百般思量之下,聯合王家和史家使了力,最後通過小選把女兒送進了宮門,做了那所謂的女史。
這走的路子,就是史家從前的一個姑奶奶,入了宮中做了太妃的。為著這個,王夫人給史家送了三萬兩銀子,史家太妃嫌棄少,史鼐兄弟倆一人又出了一萬,湊夠了五萬送進去,這才算是擺平了。
如今史家來的這麼快,未必不是來要銀子的,要知道這些年史家嫡系旁系不停的生孩子,銀子如流水一樣的花出去,進項卻不見增加。他們家中拮据,已經是世家當中出了名兒的,當初是打著賈元春能飛黃騰達的主意,這才大出血了一把,可現在……
王夫人憂心忡忡的往前走,卻忽略了一路上大家看她的眼神,雖然不是很明顯,卻滿含忌憚和牴觸。
賈元春在後面看得分明,心中納罕不已,自己進宮三年不到的時間,怎麼府里風向徹底轉了個頭。這也就罷了,王夫人好歹也是二房的太太,膝下有子女傍身,娘家也算得上得力,這些下人們,怎麼敢如此看她?
不過賈元春今日剛回來,身邊服侍的丫鬟,都還是賈史氏剛剛撥來的,實在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她心中惶恐不安,但是看著王夫人的樣子,又不忍心出言詢問,只得壓著滿腔思緒,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榮禧堂和榮慶堂離得近,不過盞茶的功夫,賈元春母女倆便到了。
自從二房搬出榮禧堂後,王夫人從來沒有進過這裡,這次被迫過來,才發現裡面已經大變樣了。正房被封存起來,只開了旁邊的耳房和左右廂房使用,而且裡面的擺設器皿,俱都換了個遍,再看不出一絲一毫曾經的影子來了。
賈元春更是覺得陌生,從前榮禧堂是她父母住著,她也是此間的常客。如今再來,除了布局未變,其他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賈元春想著,物是人非不外如是,但是又想著,如今這般也不過是撥亂反正。榮禧堂乃是榮國府正院,本就該給賈赦這個襲爵人居住的,原先是自家鳩占鵲巢了。
她心中一時想著這樣,一時想著那樣,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變,掛著的笑意溫婉可親。
賈璉在一旁冷眼看著,頓覺這個曾經的大姐姐,進宮這短短几年的功夫,養氣功夫比起從前可又強了不少。他心中暗自慶幸,幸好在賈元春還沒有成了氣候的時候,自己就釜底抽薪,直接斷了這個堂姐的青雲路,不然日後恐怕還真要勞神費力。
「元春見過兩位表舅、表舅母,見過舅舅、舅母。多年不見,各位長輩身子看著倒是康健,表舅母和舅母風采一如往昔,不知諸位表兄弟、表姐妹們可好?原想著等我這裡收拾妥當,再親自去府里拜訪,不想卻勞動了幾位長輩前來,元春心中實在難安。」
見著賈元春婷婷裊裊的行禮問好,又沉穩有度的處處周全,實在是讓人眼前一亮。別說是王夫人和賈政心中難受,便是其他幾人也覺得,這樣出色的姑娘,合該就在宮裡,博得一個富貴榮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