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不瞞各位說,我這大孫女,是我一手養大的,打小兒就養得精細。平日裡在家的時候,我最是疼她不過,若不是被選中了,我是再捨不得她離了我的眼的。如今幸得天恩浩蕩,叫我們一家團聚,我老婆子一輩子都謹記天家恩德。」
這一番唱念做打,表足了一個老祖母的擔憂感激,若不是在座都是知道實情的,怕是會被感動的痛哭流涕。
不過饒是如此,這些個宮裡出來的人精,也不敢再輕視賈元春,紛紛開口道:
「正是因著老太太一片慈心,這才感動了當今和皇后娘娘,得了這一家團聚的機會。」
「正是如此,如今賈姑娘回了家,日後再找戶好人家嫁了,日子必定和順美滿的。咱們皇后娘娘可說了,賈家大姑娘如今年歲也到了,她心中過意不去,若是老太太手中沒有合適的人家,她那裡也能做主的。」
「太后娘娘也憐惜賈姑娘,特意賜下了不少好東西,全是難得的貢品,勞煩府里來個人,和我們出去核對一下。」
賈史氏都一一含笑應下了,點了鴛鴦出去查驗,自己對著剩下幾個人說道:「我這大孫女如今剛剛家來,且不急著說那些。也是我的私心,想著讓她在家中好生陪我幾日,我如今翻過年就是快七十歲的人了,誰知道還能過幾日?總不過是活一天少一天罷了。」
這話一出,旁人還怎麼接,只得說老太太精神頭好,看上去只像是五十來歲的人,必定是老壽星轉世云云。
這麼拉拉雜雜的說了半天話,期間賈元春藉口更衣避了出去,王夫人滿臉寒霜,一句話也沒有說。邢夫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做個會笑會點頭的菩薩,冷眼旁觀這一場大戲。
等到終於備好了厚禮,送走了宮裡這些人,邢夫人覷了個空,起身道:「老太太,迎春丫頭說是傷的厲害,我這一整天心裡都惦記著,這會子不忙了,我想著去看看她和鳳丫頭。」
賈史氏這才想起來,揉了揉額角道:「應該的,你便去吧,晚上也不用過來侍候了。琥珀,你去開了我的庫房,把其中那個黃花梨描重瓣海棠的匣子拿了來,送去給二姑娘壓驚,讓她好生修養著。若是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和身邊的人說,但凡是這天底下有的,我都給她尋了來。」
邢夫人暗自撇了撇嘴,還是躬身幫著道了謝:「老太太慈悲,迎春心裡也都是知道的,我代她謝過老太太了。」
賈史氏擺擺手,笑著回道:「什麼謝不謝的,迎春難不成不是我的孫女兒了?我老婆子的那些個私房,日後都是要分給她們幾個小輩的,你和老大到時候可別眼饞了就行。」
邢夫人也跟著笑:「眼饞小輩的東西,那我可成了什麼人了?別說老太太疼她們,我心裡也疼著呢。如今我只迎春一個丫頭,萬事只為了她打算,老太太對她好我知道,但是那起子害了她的小人,兒媳也是不會放過的。」
說罷,邢夫人狠狠的剜了王夫人一眼,這才又換了笑臉起身走了。
往日裡看不上眼的大嫂,如今這樣不給自己臉面,王夫人氣得抬起手裡的茶杯就要往地上砸。
賈史氏冷眼看著,厲聲喝道:「老二家的,可還記得你如今在誰的地界嗎?」
王夫人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手一歪,一杯熱茶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身邊服侍的彩霞急忙上前,拿著帕子給她擦拭。
王夫人心中怒火和羞意交織,忍不住一把把她推倒在地:「笨手笨腳的,滾出去!」
彩霞冷不丁被推翻在地,雙手撐地的時候,聽到胳膊咔嚓一聲,應該是脫臼了。她疼的小臉兒煞白,卻不敢吱聲兒,只翻身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賈史氏看不過去,示意琥珀扶了彩霞起來:「老二家的,你耍威風耍到我房裡來了!這丫鬟做錯了什麼,你這樣子對她動手,可還有一點子大家子的氣度沒有?琥珀帶她下去,找個大夫給她看看,年紀輕輕的別落了傷在身上。」
等到琥珀扶著彩霞出去了,賈史氏又命人叫來了賈元春,揮退了房裡侍候的下人,這才耐心的問道:「元丫頭,你怎的突然出了宮,可是在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元春在屋子裡這半天,也差不多收拾好了心情,她是個性子堅韌有決斷的,不然也不能在宮裡那麼多女人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會子再說話,就已經有了從前的氣度:「孫女兒不知,我今兒早上原是好生當差,還給皇后娘娘跟前送了一盞茶去,並不曾發覺什麼不對勁兒來。可是到了午時,突然有個小宮女跑過來,說是當今和娘娘發了話,允我即刻歸家去。」
「我心中也疑惑,可宮裡催的急,來了好幾個宮女幫著收拾東西,著急忙慌的就把我送出宮來了。東西沒有收拾好,抱琴留在那裡,說是等到一切妥當了,再把她也送回來。」
賈史氏的臉色凝重起來,這可不是正常出宮的流程,也不像是皇恩浩蕩的樣子。倒像是急巴巴的把賈元春給送出來,只為了完成什麼事情一樣。
不然不會東西都沒收拾好,寧願留了抱琴那個丫鬟在宮裡,也要緊趕著把賈元春送回家來。
王夫人一直沒吭聲,這會子突然出聲道:「元丫頭,你是幾時收到出宮的消息的?」
賈元春回想了片刻,當時她正準備和人交班用膳,時間倒是記得准準的:「午時一刻左右,我正準備和人換著用膳,每日都是這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