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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看著看著, 突然說道:「我第一次出府,還是兒時了, 那會兒二嫂子剛嫁進咱家。不知怎的與劉姥姥家結了親,二嫂子和二哥帶我去劉姥姥家拜訪,那時候我還不滿十歲呢, 如今一晃眼的功夫,也七八年過去了。」
「劉姥姥?那又是何人?」
林黛玉聽了這話,略有些好奇的問道。賈家的親戚,賈敏都跟她說過, 可這個什麼劉姥姥,她還真的不曾聽說過。
「劉姥姥是個鄉村孤寡太太,她的外孫女青兒, 是二嫂子認的乾女兒,如今劉姥姥的女婿王大爺, 也跟著璉二哥在衙門做事。」迎春細細的給黛玉解釋,隨即又補充道,「王家雖然家境不顯, 但是為人卻忠厚,從不肯輕易占了咱家的便宜, 是很值得結交的親戚。」
旁邊的探春和惜春也點了點頭,贊道:「窮且有風骨, 有風骨卻不頑固,說的就是劉姥姥了。她老人家是有大智慧的人,雖然不曾讀過書,從前也只在土地里刨食兒,可連老太太都贊的。」
黛玉越發起了興致,好奇起這是怎樣的一家人來了。
迎春笑著道:「待會兒咱們便能見了,剛在城門口的時候,來給咱們問好的姑娘,就是青兒了。她最是活潑好玩,懂得也極多,往日裡也在咱家一起上課的。不過這段時間,因著王家有事,她家去了幾日,估計從山上回來,她就會回來了。」
黛玉聞言方罷了,只一心看著沿途的景色,幾人時不時的小聲交流一番,倒也很能消磨旅途的時間。
半個時辰後,終於到了禪定寺山腳下,眾人下了馬車。
賈史氏衝著劉姥姥招呼道:「老親家,咱們兩個年紀大了,先略走幾步,走不動了就坐那竹竿上去如何?」
劉姥姥笑著應了:「我還說這山高,我們這老胳膊老腿的,怕是不輕易上去。老太太這安排就極好,既不耽誤看景兒,也不會拖了他們的後腿。」
其他的大人們,自然是要走著上山的,這禪定寺的山也不高,路還算平整,走走歇歇也能走的到。
只賈敏和黛玉,因著素日裡身體便弱些,也不曾走過這麼遠的路。故此走到一半的時候,還算喚了僕役抬了竹竿過來,一路坐著進了廟裡。
賈史氏和劉姥姥早就到了,正在院裡坐著閒話,遠遠的見著賈敏和黛玉來了,忍不住說道:「敏兒,你和玉兒這身子骨可不成,你看看三丫頭和四丫頭,比玉兒還小些,可上山卻沒有問題。更遑論青兒這丫頭,半個時辰都夠她跑兩個來回了,還是身體弱了。」
「母親說的很是,我最近也跟著我們老爺練五禽戲呢。只是時日尚短,如今還看不出什麼成效來。只玉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是當初在胎里的時候傷著了,如今只能慢慢溫補著了。」
劉姥姥起初沒吭聲,只在一旁默默看著,聽了賈敏的話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賈史氏餘光掃到,便笑著說:「這是我那遠嫁的女兒和外孫女,還有我那姑爺和外孫子,現正和璉兒他們在下頭呢,估計過會子就上來了。」
劉姥姥贊了幾句氣派云云,隨即遲疑道:「老太太是知道我的,素來沒有什麼見識,只林姑娘這情況,我從前是聽說過的。蓋因小時候孩子身體弱,所以家裡就養得精細些,這原也沒錯,只是孩子一天天大了之後,便要改些習慣。」
「我們家的孩子,因著人少家窮的,從來會走路之後就沒有人抱著了,不論是去哪裡,都是自己走,走不動了便歇一歇再走。飯食也是如此,地里有什麼吃什麼,雖說簡素了些,可依著呂娘子的說法,卻合了時令,對身體還是有好處的。」
「再說飯食,我往常去貴府里,見著不論是太太奶奶,還是姑娘哥兒,一人一頓就巴掌大的碗,吃個三五口罷了。可我家青兒,如今一頓都能吃一碗飯了,那碗可比府上的要大,只因平日裡走動的多了,胃口便打開了。」
賈史氏和賈敏聽到這裡,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隨即,賈史氏笑著說道:「正是正是,我們府里的東西吃著精細,卻失了本味了。還有孩子,養得也細緻,兩三歲了還在奶娘嬤嬤們懷裡抱著不下地,確實是疏於鍛鍊了。」
賈敏也點頭附和:「確實如此,我們玉兒飲食就很不規律,十頓飯里有三五頓,都是靠著湯和點心混過去了。每頓飯吃的也少,貓兒似的沒胃口,許是因為久坐的緣故。從明日起,每日早晚和飯後,我讓丫鬟和嬤嬤看著她在花園子裡轉上一刻鐘,活動活動筋骨再說。」
林黛玉在一旁聽著,一時有些羨慕那個叫青兒的好身體,一時又為賈敏的決定瞠目結舌。
母親這是準備把自己當做兵卒來鍛鍊嗎?每日早晚和飯後,都要轉上一刻鐘!
不過這明顯沒有她說話的餘地,黛玉只能默默認下了,左右醫術上也說了,多運動善飲食,確實是對身體好的。若是身體真的能好起來,便不用再日日喝那苦藥湯子,沒得把胃口都敗壞了,更是吃不下飯食了。
不過這劉姥姥,確實如三春所言,是個極和氣有見識的老太太,縱然舉手投足間沒有世家慣有的禮儀規矩,卻也別有一番氣度。那是被生活打磨出的樣子,樹皮似的雙手,滿臉的褶子,白花花的頭髮和渾濁的眼神,都不能遮掩的另一種淡定自如。
幾人閒話了幾句,後頭的大部隊便到了,李紈和王熙鳳,一人牽著蘭哥兒,一人拉著茂哥兒,後頭邢夫人、賈璉和林如海、白先生夫妻兩個,帶著三春和林棟、寶玉和賈環等,陸續進了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