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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見賈史氏和邢王兩位夫人,並史家太太沒說話,笑著挪到牛氏跟前,撿了張椅子小心坐下,這才摟著肚子說道:「九個來月了,呂娘子一日兩次的給把脈,說是再過個十來天,就該生了。」
牛氏聽了,合掌笑道:「是個耐得住性子的,我也見過許多孕婦,第一胎的時候都會生的早些,你肚子裡這個倒是穩得住,可見日後必定是個有大造化的。」
她這話說的好聽,非但賈璉夫妻倆高興,連賈赦聽了也覺得順耳極了,一直寒著的臉色都回暖了幾分。
「還是親家太太會說話,心中也是真心疼愛我們璉兒媳婦,不像是那些個毒婦,我說都嫌髒了嘴的,端的是心狠手辣,歹毒無比!」賈赦一雙眼睛死盯著王夫人,說的話毫不留情面,「看著也像個人模樣,做的事情全是畜生不如的,也敢叫自己是人呢?怎的不怕天雷劈了你,這兒子女兒連連出事,說不得就是上天的報應!」
滿屋子的親朋,都安靜如雞的聽著賈赦罵人,世家大族說話,哪個不是藏著掖著拐幾個彎兒的。偏賈赦,連指桑罵槐都不屑,只差指著鼻子罵王夫人不是人,賈元春出宮,甚至賈珠夭逝,都是被她克了的了。
王夫人臉色漲紅髮紫,一雙手緊緊握住,手心都被掐出血來了,直恨不得去與賈赦拼命,但身體卻牢牢定死在椅子上,半步都不敢動彈。
蓋因賈赦說的話,本就是對的。
不提賈元春是賈璉為了報復她,特意從宮裡弄出來的,單是賈珠的死,都夠她午夜夢回之際驚醒無數次了。
李紈攬著未滿歲的賈蘭,一臉麻木的在角落裡站著,渾身上下一片縞素,不見半點鮮活之色,活脫脫是木雕的人偶一般。她眼中像是聚了一汪死水,只在看向賈蘭的時候,才會有些微的波瀾。
這會子聽見了賈赦的話,那雙死水似的眼睛,終於流露出仇恨的光來,惡狠狠的盯著王夫人,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可是片刻間,那光又暗了下去,王夫人娘家得力,膝下子女都長成了,別說賈珠不是她故意害死的,便真的是,一個孝字壓下來,任誰也都是無法的。
賈家人知道事情的緣由,只得捏著鼻子聽賈赦罵街,王子騰卻忍不了。縱然王夫人這個妹子出嫁多年,可從前也是和王家互相扶持的,他沒少從王夫人手裡拿好處,而且畢竟是一母同胞,不好袖手旁觀的。且王夫人的名聲壞了,王家的姑娘可怎麼辦,他還有個姑娘待字閨中呢。
故此,王子騰滿臉正色,衝著賈赦道:「恩侯兄,屋裡還有晚輩們在,咱們這些做長輩的,且收著些,恐嚇壞了她們吧。」
賈赦啐了一口,伸手招迎春過去:「二丫頭過來,叫你王家叔父看看你這手,可都是為了護著你嫂子才傷成這樣的。這樣大的罪都受了,還怕我大嗓門嚷幾聲不成?」
迎春有些不想過去,她並沒有拿自己的傷勢賣慘的念頭,可賈赦是她親爹,既然已經發了話,便也只能過去了。
迎春現在的形象確實有些慘,兩隻手受傷的部分,都被裹得嚴嚴實實,裸露在外的皮膚,也都青紫紅腫,看著都嚇人。左胳膊有些骨裂了,打了夾板吊了起來,連腿上都有些擦傷,是一路被喜兒和樂兒兩個人攙扶進來的。
邢夫人剛剛就想去看她,奈何走到一半路,史家和王家人便來了,只好回了榮禧堂待客。她只聽平兒幾個說傷著了,還以為是擦傷,如今親眼見了,魂都要嚇飛了一半,丟下茶碗就撲了過去。
「我的兒喲,這,這怎的傷的如此重?你這是要剜了為娘的心吶!」邢夫人顫抖的摸了摸迎春身上的夾板,眼淚撲簌簌往下落,「那殺千刀的毒婦,日後必定不得好死的,打雷下雨的可千萬別出門兒,小心老天爺落個雷下來,再劈死了她!」
史家兩位太太,和牛氏也驚住了,三人急忙上前簇擁著迎春坐下:「這,這怎的會傷的如此嚴重?」
迎春抿嘴一笑,小聲說道:「只是看著嚴重,其實不礙什麼的,修養幾日便好了。」
賈赦冷哼一聲,嗤笑道:「我閨女心善,還為那惡人描補,我這當老子的卻得為她討回公道。幾位舅兄,這事兒可得好好問一問我們府里的二太太了!」
他這話一出,眾人便是一驚,賈史氏拍著桌子道:「老大!你嘴上沒個把門兒的,不許胡說胡鬧!」
不待賈赦頂嘴,賈史氏又衝著鴛鴦等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鴛鴦和王善保家的看著門兒,不許任何人靠近,出去吧。」
武嬤嬤和平兒兩個聽了,面色猶豫不定,剛剛王熙鳳可說了,今兒一步都不許離開的,如今她們倆是出去還是不出去?
倒是王熙鳳,知道賈史氏則是要清場的意思,武嬤嬤和平兒終究不是賈家的主子,知道的多了也沒有什麼好處,不如避出去躲個清淨。
偷偷拍了拍平兒的手,王熙鳳低聲耳語道:「你和武嬤嬤出去吧,尋個地方歇歇腳,有你二爺和我叔父在,這屋裡沒人能傷的到我。」
平兒這才和武嬤嬤一併退出去了,屋子裡探春、惜春並寶玉三個,全是滿臉驚恐懵懂,只探春心中有些猜測,卻半句話都不肯往外吐露。
賈史氏見著她們三個,嘆了口氣吩咐道:「把迎春、寶玉和探丫頭、惜春丫頭也帶出去,珠兒媳婦,你帶著蘭哥兒一併出去吧,好歹看顧著你弟弟妹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