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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慌忙閃身避開,急急把王熙鳳扶起來坐好,這才柔聲道:「奶奶莫急, 如今還不算什麼,畢竟寶二爺的這塊玉, 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出世了,整個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今日的事情, 還需格外斟酌,不可落了人的把柄。」
「論理來說,寶二爺與您府上已經是分了家了,可老太太健在,府上二房又……故此兩家在外頭還是當做一家來看的。幸好當年寶二爺銜玉而生的消息,老太太並未藏著掖著,而是大肆張揚開來,看著倒像是老人家圖個樂呵罷了,又兼之府上那幾年頗為沉寂,倒是不曾礙著誰的眼去。」
王熙鳳的臉色依舊嚴肅,憂心忡忡的道:「可如今怎能與十幾年前相較?說句不客氣的話,賈家如今的權勢地位,比之老國公在世之時,還要盛上三分。平日裡謹言慎行,處處小心謹慎都來不及,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情,當今怎能不心生疑慮!」
她口氣焦躁,神情惶惶,白夫人自然知道她心中害怕。
白夫人緊了緊她的手道:「如今我家先生有三個主意,第一個是最斬釘截鐵的,既然那僧道二人說寶二爺有佛緣,乾脆便送了他去寺廟裡寄住,只說是個在家的修士。如今寶二爺便算是方外之人,自然與凡塵俗世並不相干,也就不虞會引起旁人忌憚。」
王熙鳳聞言搖了搖頭,嘆氣道:「且不說我家老太太捨不得,必是要反對大鬧一場,單看寶玉這孩子,如今才只十二歲的人,哪裡就捨得送他去廟裡青燈古佛的過日子呢。他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本性並不壞,素來也友善弟妹,孝敬長輩,這樣便是斷送了他一輩子的前程了,此法不妥。」
白夫人早有預料,賈璉夫妻兩個的心腸都不壞,這個法子也只是為了試探罷了。
「第二條路,要繁瑣許多。首先不要去管府中下人的嘴了,且讓他們盡情的說去,怎麼誇張離奇怎麼來,神神鬼鬼的都別管。那僧道二人進府,是好多人都看到了的,咱們便是再怎麼堵嘴,也擋不住有心人的探查,還不如直截了當的承認了為上。」
王熙鳳的腦子轉的很快,撫掌笑道:「可神鬼之事也是最難說的,世人都說神鬼又有幾人看到了呢?多的是借著鬼神生事的,咱們傳的越是誇張離奇,越是讓人覺得這事情是假的,必是老太太等人為了寶玉鋪路,須知寶玉明年春天就要下場去考秀才了!」
「如今得個高僧庇佑的名頭,就和當年老太太到處貼了紙,讓人去喊寶二爺的小名兒是一樣的,不過是老太太疼愛孫子的一片心罷了。她老人家都八十多歲的人了,咱們這些小輩只有讓著敬著的,圖個老人家開心就是了。」
白夫人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可這法子也有弊端,若是有人執意追查,恐怕會弄巧成拙。」
王熙鳳沉吟片刻,方才緩緩道:「若是,若是我去找皇后娘娘先認罪呢?」
看著白夫人驚訝的樣子,王熙鳳微微一笑,解釋到:
「其實原該我們家二爺去,可他如今遠在江南,哪裡來得及,不過我去也是好的,女人家倒是更好說話些。我只說家裡老太太疼愛子孫,又瞧著二房一家子落魄,這才生了些歪心思出來,想著給寶玉造勢,讓他能得了貴人們的青眼。」
「陛下如今正重用我家二爺,想必不會多加計較的,這一關便算是過去了。其他的,還是等落了雪後,璉二爺回來自己再行處置的好。」
白夫人讚嘆道:「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認了罪倒是好法子。老太太畢竟歷經三朝了,又有老國公為了陛下重傷不治的情誼在,倒也說的過去。」
王熙鳳見白夫人點頭,心裡微微鬆了口氣,有些好奇的問道:「那第三個法子呢?白先生乃是大才之人,他可還有別的法子?」
白夫人聞言深吸一口氣,又起身四處查看了一番,這才低聲道:「讓寶玉詐死,老太太心痛之下離開京城,幾位姑娘和小爺為了孝道,只得跟著回金陵老宅,侍奉祖母天年!」
「嘶!」
王熙鳳倒吸一口冷氣,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這個主意太大膽了!
賈璉想要離開的心思,王熙鳳一直都心知肚明,心中也非常矛盾。
一方面當今確實心生忌憚之意,賈璉能忍得一時猜忌,可要是忍上一輩子,活著還有什麼趣兒呢。再一個,如今的陛下或許能容得下賈璉的性命,可下一任呢,未必不會拿了賈家做鎮山虎,來一出殺雞儆猴,樹立自己的威嚴地位。
可若是要走,首先不知道海外究竟如何,他們在京中錦衣玉食慣了的,吃用都是最好的,一旦離了這些怕也不會習慣。聽出海的人說,外頭都是蠻夷之地,荒涼落後不說,更兼之飲食粗鄙,雖說不是茹毛飲血的樣子,但也與大乾國相差甚遠。
且海上風浪也急,氣候各處都不盡相同,一朝拋離故土,日後便再難歸來了。王熙鳳兩輩子生於斯長於斯,故舊親友均在此處,哪裡就能狠下心拋舍而去呢。
故此這二年以來,縱然賈璉私底下小動作不斷,王熙鳳卻大半都只做不知。她心中惶恐矛盾,一時擔心身家性命,一時擔憂故土難離,並未深想過此事。
可白先生提的這個法子,分明就是要賈家趁此機會,直接轉移一部分人出去,做足了要離開大乾國的打算了。
見王熙鳳半晌不吭聲,白夫人也不說話,只拿了盞茶細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