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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元春的手指頭,微不可見的動了動,賈赦心中鄙夷了一番,卻沒有揭穿。
賈史氏早在賈赦開口,點破了她的私心的時候,就已經收了淚,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卻又帶著濃濃的羞窘。如今聽到賈赦說,要儘快給賈元春找個婆家,她嘴角微動,還是點了點頭應下了。
不嫁出去不行了,元丫頭無緣無故被宮裡送出來,又攤上這麼個親娘,名聲兒已經是壞了。若不緊趕著找人家,等到消息徹底傳開了,估計就更找不到什麼好的了,更是會誤了元丫頭的終身。
且賈史氏也害怕,賈元春的心機眼界,都是她親自□□出來的,再加上從王氏那裡學到的陰司手段,在宮裡沉浮幾年見到的魑魅魍魎,如今這個孫女兒到底如何,她心裡也沒有底兒了。
若是放任賈元春一直在家,到時候這個孫女再因著王氏的遭遇,對著大房一家出手,且不說能不能成,骨肉相殘都不是賈史氏想看到的。
索性遠遠的把人嫁了出去,幾年都不會見一面,賈元春再有了自己的孩子家人,慢慢的也就淡下來了。日後再見面,便是做不了親人,總歸還能說上幾句話,遇著什麼事情,看在都姓賈的份兒上,或許賈璉等人還會搭把手。
賈史氏的打算,正在裝暈的賈元春能猜個七七八八,也完全可以理解接受。
即便賈赦把王氏逼進小佛堂,從此以後只能粗茶淡飯,青燈古佛的過一輩子,賈元春站在公道的立場上,也覺得是王氏該的。
可王氏是她親娘,孝道使然她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剛剛那番哭求也是真心的。若是能換的王氏輕鬆些,賈元春並不介意自己遁入佛門,這輩子她並不想嫁人生子了。
她在最好的花季年華,為著父母家族的榮光進了宮,卻被磋磨數年之久,幾乎喪失了自信和勇氣。美貌、家世、才華、人品,賈元春自認是樣樣不缺的,可正因如此,她才被宮內的女人們合夥圍堵了起來,自從進宮以來,就沒有接近過當今百米之內。
經歷了兩三年的蟄伏,好容易讓皇后卸下了些許心防,自己和抱琴兩人的日子好過些,又突然被一紙詔令送了出來。而出宮的原因更是荒唐,因為親娘謀害賈家大房子嗣,往日裡只會走馬遛鳥的二堂弟,釜底抽薪想要徹底斷了二房的青雲路。
如今回家的第一天,又親眼見到大房和二房徹底鬧翻,老娘被嚴懲送進佛堂,老爹里子面子全丟了,盡顯頹廢滄桑。
面對這種情況,無力改變又心懷內疚的賈元春,唯有一暈了事。
眼見著賈赦也拂袖而去,賈史氏揚聲叫了門外守著的鴛鴦進來:「去找兩個丫鬟婆子,抬了大姑娘回屋歇著,再叫兩個嘴嚴的大夫來,給大姑娘和二老爺瞧瞧。」
鴛鴦被迫聽了這些隱秘之事,心中都是忍不住的後怕恐懼,但是看著賈史氏威嚴依舊的眼睛,還是強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應了。
賈元春直到丫鬟們送了自己回房,屋子裡再沒有一個人時,才慢慢睜開了眼睛,愣愣的盯著床幔上的流蘇出神。
而另一邊,賈赦一家人都在東大院裡,聚攏在一處說話。
迎春喝了藥有些睏乏,邢夫人帶著去睡了,賈赦氣呼呼的坐在上首,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這是還沒有消氣。
看著賈赦心有不甘的樣子,王熙鳳和賈璉對視一眼,示意他勸一勸他老子,自己也起身離開了。
眼見著屋裡只剩下父子倆,賈璉輕咳一聲,對著賈赦安慰道:「老爺莫氣了,王氏那種人,你弄死她反倒是便宜了她。她一輩子為了錢財名利蠅營狗苟,如今正要讓她活著受罪,連子女親人都不能得見一面,才能真正讓她知道後悔害怕呢。」
「王氏從小享慣了榮華富貴,如今到了那佛堂里,除了米麵糧油外,其餘的便是一根蔥都得她自己種了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有的罪受了。」
賈璉說到這裡,頗有些幸災樂禍,畢竟王氏長到現在快四十歲了,估計拿的最重的東西,就是吃飯喝茶的碗筷了。如今冷不丁被發配到佛堂,萬事都要自己動手,便是嘔都要嘔死了。
偏她還不敢求死,蓋因王氏心中明白,賈赦和賈璉想出這細碎的折磨人的法子,就是想著讓自己遭罪的。只有她受了罪,賈元春和賈寶玉才能得了好,不然大房的那口氣撒不出去,早晚還會應到自己子女的身上。
賈璉想的不錯,王氏這會兒才真是後悔了,悔的腸子都青了。
卻不是後悔自己對張氏和賈瑚下手,也不是後悔不該去害王熙鳳的胎。而是後悔自己行事不密,心不夠狠,當年就該一不做二不休,把賈璉和賈赦這兩個混帳東西一併弄死了,徹底絕了大房一脈。不然如今元春不會出宮,自己不會被逼到這個地步,寶玉也不會小小年紀,就沒有了親娘照拂。
王氏的心理,賈璉如今並不知道,當然也不會知道她後悔當年沒有斬草除根。只是即便知道了,賈璉也只會嗤笑一聲,她可不是沒有斬草除根,只是礙於賈史氏防的嚴密,無處對自己下手罷了。
至於弄死賈赦?
賈赦雖然是個廢物窩囊廢,但自小在宮裡浸淫長大,見過的害人法子不計其數。且賈赦畢竟是賈史氏親生的,可以偏心輕視這個兒子,卻不會任由王氏這個外人毒害了他,親疏內外賈史氏還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