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頁
所以他果然是噩夢難度,她想幫他,但不知從何下手。
真的煩悶,所以步速有些快,小路是斜向上的坡梯,兩側還有未拆盡的建築和新建起的小樓,仿佛穿行於一條不斷變幻的時間,傳來的腳步聲很輕,時夢回頭,看太宰治有沒有掉隊。
看到他滿臉的繃帶,更加生氣。
其實她對太宰的初印象就不太好,但港口黑手黨是合作方,太宰治是森首領的弟子,所以有事情時夢一般找森鷗外算帳。
而真正改觀是得知他的異能名為——「人間失格」。
失去做人的資格。
異能者的異能名和本人的特質息息相關,是時夢的一個結論,在那一瞬間她明悟了一些東西,但並未理清,只是隱隱有了些——對迷失者的關懷。
為了研究也為了幫助,時夢耗費了很多資金升級《晨星》的全部科技設備,要求「科技包裹住異能」。
她的決策深空很多人不理解,但他們習慣於「時夢老大」從不出錯。
幫她查漏補缺的綾辻行人在時夢認真解釋想要幫助一個「厭世者」的時候,也十分勉強地表示了理解。
倒是白蘭不樂意幫他,直言他很太宰有仇,更沒有「關懷心」,渾水摸魚拖延工期……接著愛迪生等人給力地達成了老闆的要求。
可好像從那開始,時夢就沒碰上過太宰了。
她有詢問過中也,中原中也非常嚴肅地讓她不要搭理太宰治,因為中也看起來還有點著急,時夢趕緊答應了。
……直到白霧事件里,他們對上的那個眼神,和她的承諾!
時夢在心裡組織著語言:「太宰,你覺得費奧多爾是個什麼樣的人?」
太宰治默不作聲地盯著她披散的頭髮看,沒想到她的話題從這開始。
「偏激的目的論者,絲毫不在乎手段的正確與否,傲慢地審判他定義中的罪人……沒看出他的理想有多麼偉大,世界上沒有異能就會變得很好嗎?不管哪樣的世界都一樣,一眼可見的不堪入目,禁錮著活在世上的人。」
「我果然討厭自以為是又傲慢的人,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自大狂有這麼多。」太宰抱怨,傳來的聲音有點歪斜。
這話說到時夢心坎里了,她連連點頭:「你說的沒錯——」
不對,怎麼被他帶跑了!
她拉回思路:「費奧多爾的目的在於消滅異能,異能,是他認為造成世界混亂的源泉。太宰,你喜歡你的異能——嗎!」
時夢說到破音,因為轉頭看見身後的少年正從橋面的欄杆上翻下去,還傳來一句——
「一般般哦。」
他沒能成功,被巨力怪獸拖回安全的地帶。
太宰治看到她的表情,裝乖:「不是自殺,是我剛剛看到一隻螃蟹,被它跑掉了。」
時夢深吸一口氣:「跑到哪去了呢?」
「那邊那邊!」
兩個人靠在江邊的欄杆,試圖尋找那隻跑掉的螃蟹。遠處的河水清澈,近處的卻能看見污泥和爛水草,她憑藉好視力瞧見小的跟蝦米一樣的石斑魚,沒瞧見他張口就來的螃蟹。
這個狡猾的繃帶怪人。
時夢在心裡記錄幾個要點,再一次開口:「太宰,對於人間失格,你不算討厭。」
他不走心地答覆:「我為什麼要討厭自己的異能力。」
「所以,你是在追逐人生的意義嗎?」
「應該是吧。」
「還是在尋找活下去的意義?」
「沒有哦。」太宰尾音的調子提高,「我是在尋找死亡的意義。」
哪怕是合身的大衣,太宰治穿起來也是甩來甩去的,反過來問她:「時夢小姐,我們為什麼要活著呢?在這個世界上,人終究都會死。即便下一秒,死亡也將到來,拼盡全力只為了逃避必然的命運,獲得片刻的喘息,而這喘息期間,是要吞沒你的巨大空虛……」
他原本褐色的眸子更深沉了,聲音也很輕:「你看起來疲倦又勞累,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是那些困惑著你的問題,捆綁著你的壓力,試圖將人生寄託於你之人……但其實你死了之後,你在乎的人同樣能找到新的寄託,所有人都不是非你不可,和我一起從這裡跳下去,人間失格起作用,我們兩個都能從世界上解脫,你不用再背負起更多的東西。」
他勸慰又誘哄著:「只有死亡才是永恆。」
時夢幾乎是一瞬間肅然起來,思緒在聽見「永恆論」之後堅定,這一刻她認真到可怕。
「太宰,跟我念一遍,死亡不是永恆。」
「小姐在說什麼呢?死亡怎麼會不是永恆呢?」
太宰治避開了她的眼神,這個模樣,是遭遇了什麼?
時夢小姐簡直過於在乎這件事情了。
沿河的橋上風有點大,如今還是冬天,時夢的臉都要被吹僵了,她確實有很久沒睡好了,但有{精神空間},所以沒關係。
而清醒的冷風和「永恆的死亡」讓她想起了理子,想起她帶著恐懼和不舍的眼神,卻安靜地自我吞咽了不適宜的命運。
或許知曉「星漿體」的時候,她就有「消滅咒靈」的念頭,沒有更多更博大的胸懷,只是她要保護她救下來的女孩,她要改變她的命運……
時夢被冷風吹得縮了一下脖子,整張臉埋進了領子,僅僅片刻,她又站在了寒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