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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時夢只想做一個簡單的記錄者。
所以最終的成稿已經完全不是她想像的樣子,她沒想到這本小說會變成這樣一個——客觀而真實的故事。
【小說的開頭是一座繁榮的城市、熱鬧的街景,和日常生活的人們。
男主角生活在這裡,他是一名鋼琴家,有一個富裕而幸福的家庭。他是那麼年輕,整個世界就在他的眼前。
然而戰爭於他們的國家爆發了,槍聲爆炸聲響起,唯有鋼琴聲仍在繼續……
——鋼琴已是他的生命。】
男主角的原型取材來源於秋元央,應該說,一想到音樂家或者說鋼琴家,秋元央的模樣就出現在她眼前,他有一雙不流淚卻哀傷的眼睛,他有音樂家的優雅和文藝。
他尊敬藝術,熱愛音樂。
【但這是一個處於炮火中的年代,到處都在大戰,到處都在打仗。不久後,廣播裡終於傳來國家對敵軍宣戰的消息。
母親給一家六口人做了豐盛的晚餐,因為這個宣戰,他們對未來的和平重燃希望。
……
然而天不遂人願,敵軍迅速占領國家,把人民強制遷到隔離區生活。
男主一家人同樣,窩縮在一間狹小的起居室,日子無比艱難,尊嚴被踩在了腳下,也難以抵擋敵軍的變本加厲。】
這是一段很輕描淡寫的故事,時夢甚至沒有過多渲染生活的艱辛。
——只是平淡地踐踏了人的尊嚴。
戰爭帶來了什麼,帶來了種族隔離,帶來了大屠殺。
戰敗的民族一無所有,戰勝的民族高人一等,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在這種莫名的優越感下,人不覺得自己變成了野獸。
在戰爭里生命一點也不珍貴,可以被荒繆地剝奪。
【然而主角是軟弱的,他只是個鋼琴家,音樂在戰爭時期如此廉價,高尚在戰鬥中不如強盜的尖刀。
他從未反抗……
他該怎樣反抗呢?用拳頭對向木倉口,用父親的小提琴和軍人的刺刀對砍嗎?
隔離區的人民選擇了沉默,直到敵人變本加厲,不管是孕婦、孩子、老人,都被用木倉頂著,逼上了一輛輛有去無回的火車……
戰敗的人民被趕緊了集中營,那裡有毒氣、人體研究、沒有預告的死亡……】
也許主角之所以是主角,只是因為他活下來了,因為他有絕佳的運氣和頑強的生存希望。因為男主角的音樂,他被他的叛國者朋友救了,僥倖逃生。
為什麼會有人選擇救下音樂呢?時夢或許有一點點見解,但沒有在小說里明確寫出。
她也沒過多描寫這輛車到了哪裡,只略微提及集中營的現狀。
她覺得不需要多做敘述,因為結果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鋼琴家的父母,兄弟姐妹,再也沒有回來。這裡成為了一座空城,遍地廢墟,寸草不生。
鋼琴家成為了這座城市裡的老鼠,在其間苟且偷生。
終有一天,躲在一處廢棄樓房中的他被敵國軍官發現。
軍官用木倉指著他,黑洞洞的木倉口下,平民請求一架鋼琴。
於是他在臨死前為對方彈奏了一曲鋼琴曲,也是他逃亡的六年裡,第一次彈鋼琴,從生疏到熟練,從輕緩到急促。
……
在城市深夜的廢墟里,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嶙峋的流亡者,在敵軍首領的陪伴下,彈奏著一支敘事曲。
不知為何,這位軍官選擇了放過他,並且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對他多加照顧,直到援軍到來,直到戰爭的結束。】
戰爭結束後會發生什麼呢?
時夢只寫了兩件事情。
【戰後,救了他的軍官流亡他國,最終被處死,鋼琴家多次辯議,終於無能為力。
鋼琴家又回到電台工作,再次彈起了鋼琴。】
時夢修改到了小說的最後一頁,這個故事是如此的冷靜,她沒有再往裡面添加細節。
她原本想敘述異能下的戰爭,但她最後只寫了一個鋼琴家的苟且偷生,以及和他相遇的、許多個平民逃命的故事。
一點也不英勇,一點也不抗爭。
她沒有過多的講戰場,但這場戰爭卻橫跨了六年,許多人的一生。
時夢突然笑了一下,估計自己的這本小說要被批評了。
因為小說里戰爭的結束,只在結尾用一小段話略微提及——來自於許多國家和人民的抗爭。
而這個世界戰爭結束真實的原因——是那七個超越者的背叛。
一點也不真實。
可普通人需要什麼真實?
不管是什麼樣的戰爭,他們只是從平安喜樂到一無所有罷了。
她想寫這樣一個屬於普通人,沒有超能力的故事。
這是她最克制的一本小說。
她希望未來,世界永遠和平,人民不用被犧牲。
時夢把《流亡者組曲》傳給了松浦編輯,然後仰躺在床上,怔怔地看天花板上的頂燈。
這一刻思緒游離,在想,為什麼她會寫下這樣的故事……
不知為何,忽然今天就不想去夢境裡了,少做一天日常也沒關係的吧,她想好好的睡一覺。
真真正正地休息一晚。
她睡著了……
……
而在這之後一段時間,橫濱,松浦文一的家中,桌前的他聽到了特殊標註的鈴聲,迅速起身開機,內心湧上的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