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眼見豬八戒提起釘耙還要動手,哮天犬當即跳起來,一個頭捶砸在豬八戒的心口。豬八戒猝不及防,往後跌了兩步,摔進了桃林。
這個世界,清靜了!
楊戩這才幽幽一嘆,又向嫦娥言道:「仙子自便,楊戩失陪了。」
「真君!」哪知嫦娥竟突然叫住了楊戩,急急言道。「九靈洞一案,真君公正嚴明,嫦娥絕無不服。今日至此,只因嫦娥為音律所引誤打誤撞,絕非刻意留難。真君明鑑!」
「音律?」楊戩無意識地呢喃一聲,目光閃動,似想到了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想。「知道了……」
眼見楊戩又要走,嫦娥竟忍不住又喊了一聲:「楊戩!」
楊戩詫異回望,神色淡淡,無欲無求。
嫦娥這段時間在天庭聽夠了閒言碎語,找豬八戒解頤,卻總也雞同鴨講。眼下見到楊戩這個知情人兼抽身而退的局外人,她竟很想傾訴一番。「你我同僚一場,許久未見,真君難道連一杯茶水也吝嗇麼?」頓了頓,她又滴水不漏地補充。「更何況,我那兄長尚未破陣,我這當妹子的豈可不顧而去?」
楊戩瞭然點頭,伸手向亭中一引。「仙子,請!」
領命去端茶水的哮天犬沒一會又空著手回來了,沒好氣地向楊戩回報:「主人,天奴說,家裡的茶葉都喝完了!」
他雖是跟楊戩說話,可臉卻對著嫦娥。
嫦娥一陣尷尬,正欲起身,楊戩卻已攏袖為嫦娥倒了一杯酒。「薄酒一杯,仙子應當不會介懷才是。」
嫦娥這才找到台階下,忙鬆口氣道:「真君客氣。」
哮天犬見嫦娥這都不走,立時更沒好臉色了,只氣咻咻地道:「嫦娥仙子,你要罵我主人就快罵快走,我主人還生著病呢!」
「哮天犬!退下!」楊戩一聲厲喝,哮天犬總算是落花流水地走了。
嫦娥面頰飛紅,半晌才注意到楊戩手上的傷口,關切道:「真君受傷了?」
楊戩抬起酒杯一飲而盡,壓了壓頭痛才漫不經心地回道:「被刻刀劃傷的,不足掛齒。」
嫦娥想到楊戩方才甩刻刀釘死豬八戒咽喉的動作就是一陣心驚肉跳,不由勸道:「真君,如今大局已定,真君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待事過境遷,也未嘗不能與長公主等重歸於好,真君何苦再……」
——再重修法力,挑起事端呢?
嫦娥話未說完,楊戩卻不會不懂她的未盡之意。他冷笑一聲,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隨口問道:「我親手懲處了自己的親妹妹,兩次!還能重歸於好嗎?」
「九靈洞一案,眾目睽睽,確是蓮妹妹做錯了。如今蓮妹妹只是一時激憤,待她冷靜下來必能回心轉意、痛改前非!」嫦娥體貼勸慰。
楊戩卻實在沒對這個妹子抱什麼期望,只低頭一笑,又飲了一杯。
嫦娥見楊戩喝酒又急又快,只當他是借酒消愁,忙又勸道:「就算蓮妹妹……還有長公主……」可話說半截,她就想起了瑤姬在凌霄寶殿外的那一掌,自己都哽住了。
楊戩這才仰頭一笑,溫和道:「不提這些了。九靈洞一案後,仙子在天庭不太好受吧?」
楊戩這一問,差點把嫦娥的眼淚問下來。她回想這些時日以來聽到的流言,只覺背心發寒,不由喃喃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只要仙子行得正坐得端,那些流言也不過是蠅蟲嗡嗡罷了。」說起該如何面對流言,楊戩委實是經驗豐富。
「只恐我行得太正、坐得太端,反顯做作,所謀甚大!」想起楊蓮對自己的臆想和誹謗,嫦娥又是心頭火起。
楊戩上天庭較晚,不知楊蓮與嫦娥的矛盾前情,只無奈而笑。「那麼,慢慢仙子就會習慣了。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是嗎?」嫦娥自嘲一笑,也給自己滿上一杯。
楊戩沒有再應聲,只哈哈大笑。
嫦娥已不知多久沒見楊戩這般笑過,竟是怔住了,竟是到此刻才恍惚憶起:數千年前,他們也曾是朋友。
「……如果羿在這,多好?」嫦娥只覺一陣恍惚,眼底隱隱泛出淚光。「那個時候,我們三個喝酒閒聊、談天說地,多好啊!楊戩,你為什麼要上天來?你真以為天庭是什麼好地方嗎?嫦娥寧願……寧願與羿在人間做一日快活夫妻,也不願在冰冷的廣寒宮孤寂永生!」
楊戩眸光一黯,借著酒意沉沉問道:「真的那麼思念……后羿嗎?他到底,哪裡好?」
——你可知,他舍下你,要自己服了仙丹回天庭求長生!
嫦娥望著楊戩含淚點頭,淒楚道:「我與他,琴簫合奏、知音互賞、心意相通,融洽如一人。我永遠……都不能忘記他。」
楊戩眉心一抽,下意識地重複:「琴簫合奏?」
嫦娥酒意已濃,已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竟甜蜜笑道:「他那樣的魯漢子,竟為了我偷偷學了洞簫……願在衣以為領,承華之餘芳,悲羅衿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
望著嫦娥借著酒意輕唱《素女》,楊戩只覺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
鏡花水月,失之交臂;去日種種,再難挽回。
下一刻,楊戩猛地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返回屋內,取出另一支洞簫。然而,冰冷的洞簫剛一入手,他整個人就是一震,又緩緩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