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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聲谷聞言登時一驚,即刻吼道:「這不關青書的事!一切全是我的過錯!要打要殺,衝著我來!」
俞岱岩見他雙目赤紅幾欲擇人而噬,竟是駭了一跳,半晌無言。卻是張三丰一見莫聲谷這副氣勢森然的模樣,便知他是羽翼已成,再不是往昔那個衝動魯莽的武當七俠了。想起當初殷梨亭成親後也成熟了不少,張三丰不由又是一嘆,言道:「青書性命無礙。你既然知道此事是錯,又為何明知故犯?」
莫聲谷被張三丰問地一怔,隔了許久,他忽然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我實不曾料到,青書竟會先我一步回武當請罪。」
莫聲谷話音方落,張三丰與俞岱岩盡皆沉默。莫聲谷與宋青書本是叔侄原就親密,縱使有了私情,若想瞞天過海也並非難題。而宋青書生性機巧,看他以往的行事做派,必然是更加傾向於隱瞞這件事的。而之所以會先莫聲谷一步趕回武當請罪,定然是他自知拗不過莫聲谷,又想護著莫聲谷。宋青書對莫聲谷的情意,由此已可見一斑。
張三丰與俞岱岩不知如何回話,莫聲谷卻已自失一笑,低聲答道:「師父,這幾日我總是在想,一直以來,我待青書並不夠好。」他輕輕一嘆,神色間蒼茫而沉寂,仿佛是憶起了塵封多年的往事。「大嫂過逝時,我怨過他害死了大嫂。他從小就會甜言蜜語撒嬌耍賴,我總覺得他磨人地很。那時大哥身上事務繁重,常要我照顧青書,大哥有多寵他,我待他便有多嚴苛。」說到此處,他的眼淚忽然涌了上來。「其實青書一直很乖,無論我說什麼,他總是聽的;甚至不用我說出口,他也明白。這是我的過錯,不該讓他受罰。老天不該每回都讓他來受苦……」
莫聲谷自幼剛強,寧折不彎,此時見到他淚流滿面,張三丰與俞岱岩一時竟都說不出話來。這般深情,再來問為何明知故犯,還有意義嗎?張三丰沉默良久,只嘆息著問道:「你待如何?」
莫聲谷仰起頭,明亮的雙眼直直地望著張三丰道:「此事是錯,然而大錯已然鑄下,我無悔;有錯該罰,無論恩師如何處置,我無怨。徒兒只求恩師罰我一人,饒過青書。」
俞岱岩聽罷,趕忙扭過頭好掩飾住急湧上來的淚水。他還記得前夜青書向大哥請罪時也是與莫聲谷一般無二的說法,為了不牽連莫聲谷甚至不惜自刎謝罪,如今仍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張三丰靜默地凝望了莫聲谷一陣,最終只能無奈且無力地感嘆一聲:「聲谷,青書是你的侄兒啊!」
莫聲谷亦是望著張三丰沉默,許久之後,他忽而微微一笑,寧靜而安然地輕聲答道:「師父,情之所鍾,身不由己!」
不一會,俞岱岩扶著張三丰走出了齋堂。二人沉默地走了一陣,俞岱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師父,是不是……」
張三丰黯然搖頭,答道:「他們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想必雙方都已無能為力。」張三丰雖不識情愛卻也明白,能讓宋青書心甘情願犯傻,能讓向來剛強的莫聲谷落淚,他們的情事已無可轉圜。
出得門來,宋遠橋正站在門外。他內功深厚,顯然方才的談話是一字不漏地聽入了耳中。注意到宋遠橋面沉似水,泄不出半分情緒,俞岱岩已是一驚,他動了動唇似是想勸,又好似要求情,可最終卻仍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張三丰也沒有說話,只走上前來握著宋遠橋的手,帶他向自己的齋堂行去。兩人方一進入齋堂,宋遠橋便已掀袍跪倒在地,低聲言道:「徒兒教子無方,令青書做出這等違背人倫的醜事來,有辱武當門楣,請師父責罰。」
張三丰搖搖頭,溫言道:「你若是教子無方,為師不也一樣是教徒無方?」他伸手將大徒弟扶起,示意他在身旁坐下。「遠橋,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謹慎啊!」
宋遠橋的眉間狠狠抽搐了兩下,只怒聲道:「青書這畜生……」
他話未說完,張三丰已伸手攔住了他,勸道:「事到如今,痛罵又有何益?聲谷的話你在外面也聽到了,這個時候再來區分是誰的錯,又是誰錯的多些,也是無趣地很了。」
張三丰把話說地這樣明白,宋遠橋頓時一愣,整個人都鬆了下來,好似精氣神都已被耗盡了一般。宋青書已躺了兩日,宋遠橋照顧他之餘自然也曾仔細想過他與莫聲谷為何竟會走到這一步。思來想去,也只想到這些年來青書與七弟時常在一起行走江湖,大約是患難見真情了?然而那時他們武當七子習武有成,出道闖蕩江湖,除了他自己哪一個不是由師兄帶著的?也不見別人做下這等醜事!可見,還是心術不正的緣故。
張三丰見宋遠橋眉宇間郁色漸沉,知道他一時半刻也絕難平心靜氣地來看待此事,便乾脆下了一劑重藥。「事已至此,你若氣不過,便去殺了他們罷!」
宋遠橋聞言卻只是苦笑,隔了許久方才答道:「師父何出此言?徒兒並非鐵石心腸,只是他們皆是我一手帶大,我心裡明白,他們一日不成親,便一日不會忘了此事!」
張三丰搖頭勸道:「不可操之過急,先將他們分開罷。」
宋遠橋苦笑一聲,只道:「七弟自打做了丐幫幫主,已有一年未曾回來,結果還不是……」
宋遠橋這般所言,張三丰也不禁沉默。莫聲谷是他徒弟、宋青書是他徒孫,可宋遠橋也是他的徒弟,張三丰自然不願見宋遠橋為此痛苦。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鑄下大錯,武當之內沒有人會比宋遠橋更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