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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青和等的就是這一句,急忙應了聲是,與另外兩名婦科妙手回偏殿救人了。

    然而,卻終究連劉婕妤也沒能保住。

    慕容復陪著幾位至尊在正殿一直等到了子時之後,卻只等來孫青和等三名御醫青白著臉回道:“婕妤流血不止,已經去了。”

    “愛妃!愛妃!”趙煦的手腳終於恢復了氣力,一路哭嚎著沖向了偏殿。趙煦與劉婕妤一向感情甚篤,此時劉婕妤香消玉殞,趙煦的確是傷心欲絕。

    慕容復見滑跌小產也能死人,亦是目瞪口呆。他還記得,歷史上這位劉婕妤深受趙煦寵愛。趙煦為了她不惜與百官大打出手,死活要將從無過犯的孟皇后廢黜,扶她為新皇后。最後,亦如願以償。當然,後來趙煦又與新皇后鬧翻,二度廢后便是後話了。這位劉婕妤既能說動皇帝為她廢后,堪稱一代宮斗高手,怎麼輕易就死了呢?慕容復真是一頭霧水。然事已至此,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只見他沉默了一陣,方嘆息著道:“太后、太妃,節哀順變。”

    朱太妃與趙煦是親母子,性情又向來柔弱,聞此噩耗只不住嗚咽。

    向太后卻比朱太妃稍微堅強些,哭了一陣便道:“慕容卿且去勸勸官家罷,這是他與劉婕妤的第一個孩子……”  

    待慕容復將趙煦從劉婕妤的遺體上扒拉下來,送入後殿更衣休寢丑時都已過半。精疲力竭地離開福寧殿,殿外只剩下了孫青和一人。慕容復與孫青和有舊,見他在等自己便忙上前拱了拱手。

    孫青和四下一望,待確定並無旁人才將慕容復扯到一旁深揖一禮。“今日,多謝慕容大人回護之恩!”

    “孫院正不必多禮。”慕容復一面伸手扶住他,一面用力摁了摁如針刺火燎的太陽穴,終是忍不住問道。“憑孫太醫的醫術,如何竟連小產婦人也保不住性命?”

    說起這個,孫青和即刻苦著臉一聲長嘆。“下官酉時接到的消息,說是劉婕妤不慎滑倒有小產之虞。待與兩名同僚前去診脈,這孩子早就不保了!倘若那時便當機立斷落胎用藥,劉婕妤也不會……可,可官家咬死了定要保住皇嗣……這用藥不當又拖延了幾個時辰,便是條七尺大漢也抵受不住,何況劉婕妤區區一個弱女子?”

    慕容復聽了這番解釋,不由又是一陣無語。

    “……如今劉婕妤性命不保,我這院正也算做到頭了,該告老還鄉了。”說到這,孫青和忍不住輕輕一嘆。官家蠻不講理又喜怒無常,委實難伺候,還是趕緊收拾包袱滾蛋才是正理。“卻是有一事……要說與慕容大人知曉。”說到這,孫青和即刻湊到慕容復耳邊低聲言道。“下官為劉婕妤診脈,發現婕妤小產並非滑倒,而是被人以重物砸傷!”  

    “什麼?”慕容復聞言頓時驚詫不已。這劉婕妤是後宮妃子,向來受官家寵愛,連孟皇后都要退避三舍。如今她又有孕在身,竟是何人如此大膽出手傷了她,以致一屍兩命?他心中隱隱有個模糊的想法,只是疲累過甚一時之間竟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卻是孫院正說完這條八卦便自覺回報了慕容複方才的恩情,這便告辭而去。

    慕容復又在原地站了一陣,剛想思量一番前因後果,方才那些宮女哭叫聲與官家的嘶嚎聲便又在腦中不住迴響,扎地他整個頭顱跳痛不休。慕容復忍不住再度伸手摁了摁額角,終是放棄思考。

    正欲離開禁宮,不遠處竟又有一名內侍快步走了過來,躬身道:“慕容大人,太后有請。”

    慕容復感覺自己現在站著都能睡著,縱然是向太后傳召,也仍不免摁著眉心長長一嘆。“閣長,請!”

    “大人請!”那內侍即刻回了一句,向前半個身位為慕容復引路。這內侍似是有心與慕容復結交,一路行來見四下無人便悄聲說道。“大人,官家痛失皇子婕妤,怕要遷怒大人,大人日後御前應對當謹慎才是。”  

    “哦?這是何故?”慕容復聞言,即刻自袖中抽出一沓交子塞了過去。“還請閣長指教。”

    那內侍一捏交子的厚度即刻面如春花,忙一五一十地道:“不敢有瞞大人,今日大人府中傳來槍聲,之後開封府下令全城戒嚴,官家本已憂心忡忡……後來,後來劉婕妤不知為何與官家起了爭執,奴婢聽聞官家曾言……”

    慕容復見那內侍面色倏變似有後怕之意,當下上前一步緊緊捏住他的胳膊,狠狠道:“官家說了什麼?”慕容復身負武功,這一捏之力便如鐵鉗一般牢牢困住了那內侍,使他不得動彈。

    這內侍受他一嚇,即刻不敢掙扎,忙老老實實地回道:“官家說……說……若是有了皇子,豈非要逼朕大行?”

    “原來如此……”慕容復得知前因後果,當下一陣沉默。

    趙煦忌憚燧發槍,唯恐在重重護衛之中也挨人冷槍,是以拱衛禁宮的禁軍們並非配發燧發槍。今日相府傳出槍聲,之後開封府下令全城戒嚴,這是趙煦在害怕慕容復會逼宮造反啊!申時後,開封府雖已解除戒嚴令,可趙煦仍如驚弓之鳥,而劉婕妤偏又在這個時候來報喜有孕……劉婕妤之死,實屬無妄之災。  

    宋朝皇宮規制偏小,慕容復路上又聽了一個大八卦,很快就來到了向太后所居住的隆佑宮。

    只見向太后兩眼紅腫面色憔悴,顯然也並未休寢。一俟慕容復施禮起身,向太后便已忍不住哭道:“好不容易後宮有孕……怎麼,怎麼就沒了呢?”

    到底怎麼沒的,不還得問官家麼?慕容復暗自心道,忙又深揖勸道:“太后節哀,來日方長。”

    向太后卻顯然不是慕容復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能勸好的,只見她又搖頭哭道:“官家大婚多年,至今無子。國本未穩,人心浮動啊!”

    這個道理,慕容復顯然也懂。但歷史上,趙煦就是無子而崩,這才由他的弟弟端王趙佶繼任了皇位。這純粹是趙煦自己身體的緣故,向太后就是去哭求菩薩,都比在慕容復面前哭訴管用。慕容復委實無可奈何亦無計可施,沉默良久只得軟語又勸:“官家春秋正長,日後定會兒孫滿堂,太后不必過於憂心。”

    然而向太后卻仍淚流不止。趙煦向來忌憚慕容復,不欲令其知曉後宮之事。而慕容復為示忠心無私,也向來不過問宮中。但這些事瞞得了慕容復,卻瞞不了向太后。趙煦本就身體孱弱常有病痛,去年受那兩個夏國人頭一嚇便愈發萎靡。宋室帝王的平均壽命本就不高,向太后是怕趙煦還沒能來得及留下子嗣就要歸天。可這種話實在大逆不道,向太后在心中思量數年也不敢與旁人提及。只見她又哽咽了一會,方道:“哀家冷眼旁觀,後宮女子多半不得官家歡心。如今劉婕妤復逝,後宮之中再無一個官家可心之人……不若,採選秀女充實後宮?”  

    慕容復一聽這話眉心便亂跳。以他所知現代醫學觀念,趙煦這是先天不足,若是再行縱慾夜夜當新郎,只會使得精子質量更差。其結果不是越發生不出孩子,就是生下的孩子一樣不夠健康容易夭折。更何況,以趙煦在歷史上的壽數,也就這二三年便要駕鶴西去。現在採選秀女,豈不是害人終生麼?

    向太后見慕容復始終沉吟不語,臉色也逐漸冷了下來,幽幽道:“難道慕容卿真如官家所憂心的一般……心存異志?”

    “微臣不敢!”慕容復聞言忙跪倒在地。電光火石之間,慕容復瞬間意識到:向太后的隆佑宮向來宮禁森嚴,方才那內侍所說的一番話,怕是原本就是向太后想讓他知道的。今日宮外的異動,不但令趙煦心驚膽戰,也已令向太后存了忌憚之心。可笑自己蠢鈍不堪,無法看穿這種種疑雲,連累向太后不得不出言挑明。想到這,他立即低聲言道:“微臣心中……至今仍唯有淑壽公主一人,絕不敢令她身後清名有損。”

    提及淑壽公主,向太后的心也軟了下來。只見她斜倚在寶座中,默默地流了一陣眼淚,方疲憊嘆息:“慕容卿,哀家也是為你好。……天子腳下、首善之都,那些刀箭槍炮只能傷了和氣!”  

    “微臣明白,微臣謝太后厚恩。”慕容復低著頭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不知為何,心中愈發生厭。這些年為了避嫌、為了保住左相之位,他從不過問宮中、不結交禁軍。想不到……“只是微臣擔心……便是選來秀女充實後宮,官家也只當這是微臣詭計,不敢親近。或者……又有第二個劉婕妤!”

    慕容復把話說地這麼明白,向太后即刻羞怒不已,當下一拍扶手高聲斥責:“放肆!”

    慕容復卻在此時忽然仰起頭直直地看向向太后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道:“太后,官家親政不足二年,這麼急著採選秀女入宮,只能讓天下百姓詬病官家好色無德!以微臣愚見,官家應養好身體,多多親近皇后才是!”

    向太后對孟皇后極為看重,聽到慕容復這麼說也是默然,半晌方鬱郁嘆息:“官家與皇后,隔閡已深……可皇嗣卻等不得!”

    “那麼,官家雖子嗣單薄,宗室卻是枝繁葉茂。”慕容復神色玩味地微微一笑,語調低幽地便如耳語一般。“如有……如有……臣請,如仁宗皇帝例!”宋仁宗無子,只得過繼了濮王趙允讓之子趙曙為嗣。而趙曙,正是已故太皇太后的丈夫,先英宗皇帝。可以說,趙煦的皇位本就是他的爺爺運氣好撿來的,日後再讓旁的宗室嘗嘗滋味那也無可厚非。  

    向太后一聽慕容復的提議已是渾身一震,再看對方目光深邃意味深長,更是沉吟不語浮想聯翩。

    而慕容復卻只點到為止絕不多言,當下起身道:“天色已晚,微臣告退!”說罷,便忙不迭地離開了皇宮。

    薛慕華與泰山在宮外等了一夜,直至天色將明,這才見到慕容復扶著宮牆如遊魂一般一步步挨了出來。注意到他面色蒼白猶如鬼魅,薛慕華與泰山同時變色,當下追了上去,緊緊扶住他。

    薛慕華手忙腳亂地要為慕容復把脈,慕容復卻只牢牢抓著泰山的胳膊,喘息著道:“將府中……燧發槍隊,全撤了去!”話音一落,他便再難支撐,仰面倒入薛慕華懷中,身上冷汗如雨水般一層層地逼了出來。

    “大人!”薛慕華驚叫一聲,忙道。“快!快扶上車!回府!”

    泰山性格耿直唯慕容復之命是從,只瓮聲瓮氣地道:“大人說了,今日要去政事堂處置政務!”

    “還處置什麼政務?”薛慕華一聽泰山這話便怒上心頭,即刻高聲叫道。“趙家吝嗇,才給這麼點官俸,是想把人往死里用麼?告病!立刻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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